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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洛文苑》2023年第4期
2023年12月06日 16:50  

 

目录

臻品悦读

05金钱河记/罗金辉

故事掠影

07夜丁香/赵 丰

13怀念余方平老师/万 茗

18天使与魔鬼/朱晓琴

20枪 手/孙 荣

22有德爷/党根虎

25家/张文博

27刺 猬/王媛媛

29AI·爱 /郭一凡

天下大同

32寻香棣花/汪海珍

36旬河水魅/田新燕

39叶落终局/方利君

41且与东坡共赋闲/石慧源

43冬 蝉/唐艺萱

45乡 绪/肖 雨

47我见青山/高铠瑞

49走出心灵的雾霭/马景磊

创意写作

51买 房/康凯鹏

53商山隙笔/石柏毫

56雾中寻花/田 毅

58革 新/刘嘉磊

60读《飘》/赵 瑞

62又一年的九月/杜 怡

64我的父亲/李会平

65有个外爷/尚美玲

67月圆是画,月缺是诗/田 玲

69我站在别人的世界里/姜 毅

71落款(组诗)/冀卫军

73组诗三首/王德强

75虚度光阴/梁生宜

75鹧鸪天·煮到多情不肯忘/刘丽娜

76初遇三色堇/郭斯辰

77小 溪/卢 晴

77渴 望/邱 喆

78虚 影/朱 沛

文艺纵横

79新世纪陕西诗歌研究的重要收获

    ——评熊英琴《先锋与常态——新世纪陕西诗歌发展概论》/钟海波

82《带灯》:从小说到花鼓戏/李

 

商洛文苑2023年第4期内容

 

   

  一提起冬季,人们总绕不开“雪”,无论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还是“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亦或是千山覆雪,万径人踪灭,依旧寒江独钓。就像花开柳绿之于春,枯木落叶之于秋,都是各自季节的显著特征。冬雪,春花,秋叶,这些词好似天生被绑定了一般,雪就成了冬季的标签。

  而南方的冬季,却很少下雪。四季常有花开,春不是花的专属。四季青年年常绿,秋风便扫不上它的叶子。这些合理的词汇在此种种特殊情况下,也变得“不合时宜”起来。冬,春,秋都有谈及,却独独少了夏季。因为赤日炎炎似火烧,热,便是夏的代名词,而冷,之于冬季便无可挑剔。每年太阳带着无暇的光芒匆匆向南奔赴,而风卷回寒流,唤醒我们心中沉寂许久的冬天。

  世界此刻仿佛被冰冻了,凋零之下,万物沉寂无声。凛冽,透骨的寒意是冬天一成不变的规则。枯燥冰冷的空气,衰败枯萎的山林让这个冬季变得格外乏味与漫长,可生活总有惊喜。就比如晌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下,如飞扬的柳絮般轻柔,流淌若岁月缓缓,融化清雪在料峭深冬。

  回想起春日里的阳光与微风,更感觉冬的艰难和冰冷。然而,寒冷并不总是令人厌恶的,它也有着自己独特的美丽。冬日的树早早落下了叶子,溪流凝固,天仿若也已沉睡。一场冬雪忽来,不及寒风吹散,倏而将天地隐匿。此时的世界如诗如画。村子被白雪点缀,浅水已凝结成了冰,澄碧的长天下泛着萧瑟冷寂的白雾,房屋都灰蒙蒙的,烟囱里的袅袅炊烟照常飘起,一切变化突然,却依然是让人心安的存在。白皑皑的雪凝结在树枝上,闪烁着晶莹的光芒,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落下来,铺散一地星点。凋零时刻,寒松却依旧骄傲地与冬日抗衡,默默看守漫长岁月中四季的一隅。

  我们总愿在冬天,去寻找温暖,去寻求可抵挡冷风的庇护。而在那些阴云连绵的日子里,与家人围在火炉旁说笑,或是与朋友小酌几杯,便成了最惬意的事。风雪好似远去,每个人的心如同炉中的火光闪耀,窗外的雪掠过昏黄的路灯,悄无声息地落下,茫茫天地间,唯有我们在此刻喧嚣……

  月亮悄然西沉,漆黑的天空上,星光稀稀落落。还记得走在寂寥无人的街道上,那时阳光恰好照破黎明,不早也不晚。回首间目光拉远,我仿佛看到了那个我曾等待许久的人。逆着光芒,她朝我走来,带着满是暖意的世界而来,越过茫茫山海。那些无数个独行的黑夜,如若寒冬般漫长。可无论一路有多坎坷,阳光总会升起,枯萎衰败的另一面原来是此刻如新生般的生机。我从一个厌恶冬季的人变成期待冬季的人。在寒冷的岁月里,我们学会了珍惜温暖,学会了欣赏美丽,像期待阳光的向日葵一般,拥有独自面对黑夜的坚毅。我们不断地寻找着温暖和希望,因为我们知道,寒冷终将过去。

  愿你也能在冬天里,与她相逢,如此,便胜却人间无数。

  

——胡 强

 

《商洛文苑》

2023年第4期(总第23·之卷)

 

 

主  管 商洛学院

主办单位 商洛学院人文学院

承  办 商洛学院文学创作中心

 

 

尤西林 段建军 韩鲁华 

 

编 委 会

主   任 范新会

主   编 张文诺

   编 马英群

编 李 波

编辑部主任 田 毅

编   辑 何海瑞 郭一凡 方利君

美术编辑 李 斌 

投稿邮箱 slxywxczzx@163.com

设计制作 德高传媒印务有限公司

印  刷 陕西东帆印务有限公司

开  本 16开

印  次 2023年12月第1次印刷

印  数 700册

准印证号 (商洛)2023-SY011

发送对象 校内师生、校外作者及陕西各大图书馆

    (内部资料 免费交流)

 

目录

臻品悦读

 

5 金钱河记/罗金辉

 

故事掠影

 

07 夜丁香/赵 丰

13 怀念余方平老师/万 茗

18 天使与魔鬼/朱晓琴

20 枪 手/孙 荣

22 有德爷/党根虎

25 家/张文博

27 刺 猬/王媛媛

29 AI·爱 /郭一凡

 

天下大同

 

32 寻香棣花/汪海珍

36 旬河水魅/田新燕

39 叶落终局/方利君

41 且与东坡共赋闲/石慧源

43 冬 蝉/唐艺萱

45 乡 绪/肖 雨

47 我见青山/高铠瑞

49 走出心灵的雾霭/马景磊

 

创意写作

 

51 买 房/康凯鹏

53 商山隙笔/石柏毫

56 雾中寻花/田 毅

58 革 新/刘嘉磊

60 读《飘》/赵 瑞

62 又一年的九月/杜 怡

64 我的父亲/李会平

65 有个外爷/尚美玲

67 月圆是画,月缺是诗/田 玲

 

 

 

69 我站在别人的世界里/姜 毅

71 落款(组诗)/冀卫军

73 组诗三首/王德强

75 虚度光阴/梁生宜

75 鹧鸪天·煮到多情不肯忘/刘丽娜

76 初遇三色堇/郭斯辰

77 小 溪/卢 晴

77 渴 望/邱 喆

78 虚 影/朱 沛

 

文艺纵横

 

79 新世纪陕西诗歌研究的重要收获

    ——评熊英琴《先锋与常态——新世纪陕西诗歌发展概论》/钟海波

82 《带灯》:从小说到花鼓戏/李


金钱河记

 

◎罗金辉

 

  葵卯之冬,十月既朔,吾与仲黎驾车游于山阳县。北风萧鸣,山野静寂。出行之始,未抱大兴。行程将远,叹声不止。发之灞桥,出长安涉柞水,穿终南翻秦岭,气之变幻雾散晴来,后临镇安至山阳县境。初遇金钱河,未觉惊山艳水,阡陌狭窄,交通差意。路上驾车者不多,偶有两三,无不鸣笛催急,仲黎驾车得让且让。中途再遇,前行之人已有驾车停驻者、有坐石垂钓者、有回乡归家者,其中垂钓抛竿者甚多!

  仲黎快马加鞭,终见河宽水碧之处,铁桥联通两岸,观党群服务中心,名曰:“合河通村”。驾车再起,遇山洞隧道,山洞粗犷,未缀水泥加固,声回幽寂,再遇三五洞,皆不过十丈之距。穿群洞过之,河水汇聚,宽阔如江,碧波荡漾。两岸山陡峰峭,红叶飘摇;前后道路挂壁,惊险如涛。滑坡路段,落石巨如房屋,驾车坐车者无不心惊胆颤。

  驾车行远,越开阔江。霜序晦逝,雨过天朗。隔岸观景,瀑如飞玉,叶似火扬。绝壁青石,直插穹上。飞峡抱瀑,润叶夺江。红叶不绝,望山兴叹;百瀑随行,观水难言。临瀑听水,百鸟鸣涧,高山如琴,隐士拨弦。清风骤起,江滚涛翻,碧浪拍岸,隐隐乎如青龙飞天;越山过桥,峰峦变幻,叠嶂无林,巍巍乎如白虎出山。

  驾车飞鞭,过桥穿洞。洞中泉水滴落,水汽氤氲,伸手接泉,水寒刺骨,尝之甘甜。江水转弯似太极之势,绝壁变幻如石墨之色。江中砥柱,宛若小山。割分阴阳,北为绝壁一色,南为青红尽染。游者相叹:“绝壁无栈道,虫蛇难做巢。今以火药开路,行此天堑变为通途。赏古人未观之景,垂古人未钓之鱼。快哉乐哉!”

  白鹭点渔,江无舟船。时而闲散飞天,时而贴江游餐。吾与仲黎游于金钱河岸,未侣鱼虾,未友麋鹿。不觉间,阴云盖顶,唯有快马飞鞭。行至江口,南望上津,北望辋川。过马鞍桥,穿月亮洞,江口横空,水库放水,浪涛接天。突现小亭,过小亭出峡口,屋舍俨然,村庄成片。驾车寻瀑,遇一小村庄。周围山势险峻,奇峰如刀,环护此地,山中梯地成片,薯物丰收,垂髫耄耋齐笑。古有采菊东篱,今有临瀑收薯。问之曰:“此地名为桃园沟!”桃源桃园?颐养天年便是桃花源!吾与仲黎做武陵人于今夕!相视笑也!仲黎曾游于三峡,写诗作赋数篇,今游于此,也赞叹此陕之三峡也!

  再驾车出宽坪、攀猛柱山、下上薄岭,终遇漫川!悠悠古镇,古来秦楚咽喉要塞之地,“朝秦暮楚”,“南腔北调”典故源于此地。明清之际,此地十户九商,漫川关水旱码头南通吴楚、北连秦晋。吾与仲黎游于此镇,观会馆、进典当、过戏楼。景与民结合,此地生生不息,游客络绎不绝。

  阴云漫布,不见曦月。驾车回灞水,一路心绪沉思。蜉蝣与君与我皆寄于天地,而金钱河虽大但不比长江,长江虽大,亦归于东海,东海虽大,亦融于汪洋。诗曰: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而太白捞月醉井,又有子美诗曰: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况“青春”逝去,岂不纵酒一场?遂约曲江,与诸君推杯换盏话古今。

  未去三峡,不知三峡之美。今夕先赏此地,东山日晚,云飘雾渺,古人未行至此,未有神女巫山之传说,未有千古诗歌之流传。今识字三五,斗胆作此篇以记之。

  癸卯年十月初五。

 

  作者简介:罗金辉,笔名永泽。本科毕业于商洛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爱好文学,擅长创作现代诗歌,偶有感悟以文学创作记之。


夜丁香

 

◎赵 丰

 

  这真是一个令人欢快的夜晚:夜丁香开花了。

  苏芩凑近花盆,鼻孔紧贴在花束上,一朵朵喇叭状的小花无声息地把浓郁的芳香送入她的心扉。月光溶溶地泻在一束束花上,抚摸着这小小的生命。夜丁香在月辉中轻轻摇曳,脉脉含情。

  春天的一个傍晚,郭阳给她送来这盆夜丁香。当时,它正在抽枝吐芽。“你别看它貌不出众,但开花时却是醉人的香。人不可貌相,花也不可貌相呀!”郭阳风度翩翩的脸上,总是挂着自信的笑容。有一天,他把几条蚯蚓放进盆里,苏芩吓了一大跳,“拿走,我怕!”他淡淡一笑说:“胆小鬼,它会咬人?让它替我们疏松土壤,难道不好吗?”听到“我们”这两个字,苏芩心里漾起异样的微澜。这醉人的夜丁香,像一条链条似的把她和他的感情亲切地系在一起。

  下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苏芩的手在一朵小花的茎部停住了。郭阳说花开时,一定要摘下一朵给他送去。然而,一棵有生命的东西,在它刚诞生的时候就使它夭折,这多么令人惋惜啊。她犹豫了会,还是摘下一枝花,锁好房门,走出砖砌的园门。校园里一片喧闹,回家住宿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过宽阔的中央大道。月光,投下了他们一个个黑色的影子。

  她在花园边停下了脚步。园中各种花都开了,散发出浓郁的清香。她深深地嗅着那随风飘来的花香,心里涌起幸福的柔情。

  她的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苏芩回过头,像是怕别人窥探到心头的隐秘似的。

  原来是梁奇老师,她松了口气。梁老师也教语文,老是穿着件灰不拉几的休闲服和一双黑布鞋。下雨了,别的老师都撑起雨伞,而他总是戴顶草帽,难怪有些学生以为他是学校的炊事员或勤杂工。“乡巴佬!”有一次,郭阳看见他,耸耸鼻子,在苏芩面前嘲笑他。苏芩很不愉快,他不也是在农村长大的么!

  苏芩看见梁奇怀里抱着厚厚一摞学生作业本。按学校规定,语文老师不批改作业,只批改作文。

  “梁老师”,苏芩主动招呼道。她不像有的老师,一见他就躲得远远的。

  梁奇也站住了,冲她笑笑,“还没休息啊”。他正要从苏芩身边匆匆走过,目光忽然落在她的手上。

  “苏老师,拿的什么?”

  “夜丁香,开花了。”苏芩把花举到他面前。

  “呵,真香。”梁奇一只手把作业本搂在胸前,腾出一只手接过花,嗅了嗅,兴奋地说道:“送给我好么?我刚弄来一个花瓶,正愁没有花呢。”

  苏芩犹豫了会,点点头。

  “谢谢,谢谢!”梁奇朝她连连点头,然后举花转过身子,飞快地走了。

  苏芩望着他的影子消失在园门之中,心头不由一阵欣慰。

  回家的学生陆续走完,校园渐渐安静下来。

   

  苏芩刚回到房子,郭阳来了, 一进门就眉飞色舞地嚷着:“成功了,成功了!”

  “是啊,它终于开了。”苏芩把那盆夜丁香端到他面前,郭阳拨开她的手,花盆差点落在地上。“快看!”郭阳把手中的一封信递给她。苏芩打开信封,原来是《长江》编辑部的来信,郭阳的短篇小说《从那座桥上走过》被采用了。

  郭阳激动地在房子来回踱步,俊秀的脸上泛起红潮,喃喃自语:“为了它,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啊。”

  苏芩看着桌子上的夜丁香,忽然有些后悔了:那枝夜丁香,应该给郭阳才对啊。多少工作间隙,他们守在夜丁香前,对它倾注着默默的感情,它那宛若细柳的枝条,给他们带来多少欢欣和希冀。而她,怎么能送给别人呢?

  “祝贺你,郭阳!”苏芩抬起头。

  郭阳攥起拳头,像是要和谁进行一场殊死搏斗。“我要当一个作家,作家!还有你,芩……”

  “我哪有那样的本事!”苏芩笑着说。

  “我成了作家,你不也就跟着享福了么?”郭阳突然搂住了苏芩的肩膀,搂得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享福?”苏芩一惊,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了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怎么,怕我养活不起你吗?”郭阳很不以为然,“有依赖别人生活的条件,不是很幸运么?倘若我有一个好老子,也决不如此废寝忘食,也许连大学都不用上!”他的眼里闪出一道苏芩非常陌生的忧郁,苏芩瞧着他的眼光,神情迷离起来。郭阳并没有觉察到苏芩神情的变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作家,这个名字我盼望了多少年啊。从上大学的那天起,我就发誓当一个作家。要我当一辈子教师,为人作嫁衣裳,我才不干呢!”

  哦,为人作嫁衣裳?这句话怎么以前没有听他说过呢?苏芩茫然地望着夜丁香出神。她想起了她的中学班主任黄雄老师,他做了三十年教师,刚到六十岁就不幸死于心脏病,她和同学们去医院看他。弥留之际,他攥着老校长的手说,我一生的满足就是拥有三千弟子。他躺着,眼神充溢着幸福的光。他从枕头下摸出一本绿色封皮的笔记本交给老校长,那上边记着每一届学生的名单,其中有的做了大学教授,有的当了作家,有的已经是几万人工厂的厂长……都用红笔勾着。黄老师神态安详,侧耳倾听老校长念着每一个名字……也许就是这难忘的时刻,使苏芩毫不迟疑地在高考志愿的第一栏写上了“师范大学”四个庄严的字。

  郭阳什么时候走了,她竟然不知道。

  这一晚,苏芩久久难眠。

   

  第二天星期四,上午第一节是语文观摩课。

  每学期一次的观摩课,学校几乎都搞成了考察课,执教者无疑都是这学期刚来的教师。每个教师的教学水平一般都是通过观摩课下结论的。学校领导想调谁走,通常是突击搞一次观摩教学,然后以“力不胜任”为理由调出了事。因此,一听说观摩教学,执教者难免胆战心惊。

  今天观摩课的执教者是梁奇。

  清脆的上课预备铃声响了。

  苏芩拿着初中二册课本走向初一三班教室。远远地,她看见梁奇站在教室门口那棵柳树下。他今天又穿上了那件只在观摩教学或公开课才穿的蓝中山服,天气很好,阳光很亮眼。

  门这边,簇拥着一大堆人,自然是来听课的校长、教导主任、语文组的全体教师……

  踩着上课的铃声,梁奇大步走进教室。

  “起立!”班长发令。

  梁奇站在讲台上,用热烈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整个教室,然后鞠了一个四十五度的躬。

  “坐下!”教室里一片寂静。

  阳光穿过玻璃窗,落在梁奇宽大的额头上,使苏芩感到从那里将要飞出积蕴已久的思绪和激情。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大字:荔枝蜜。然后,他一反程式化的教学过程,而是先从文章的结尾谈起:“同学们,你们谁没有做过梦呢?在你们的梦中,有过没有向往和追求呢?”他的音调娓娓动听,充满了亲切感。从文章的内容到结构,再到构思、艺术手法他只用了三十五分钟,其中不乏精辟的见解,机智而巧妙的提问……下课铃声响了,一篇课文也讲完了。

  妙!如果按照千篇一律的六大环节,面面俱到,最少需要三节课。教师喊破喉咙,学生索然无味。而听梁老师这堂课,简直是一种艺术享受。出教室时,苏芩看见其他几个语文教师像在思索什么似的,步履有些沉重。

  这时,她才注意到,郭阳没有来听课,难道他病了吗?作为教研组长,他怎么可以不来呢?苏芩真想去看看郭阳,但不知为什么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往常,观摩课的当天晚上是要开评议会的。晚饭时,在教师灶的食堂里,会挂出一面小黑板,上面写着开会的通知,是郭阳漂亮的粉笔字。

  刚响过上晚自习的铃声,梁奇就敲响了苏芩的门。苏芩一愣,梁老师从来没有来过她房子,忙起身给他让座,谁知他没有坐下,走近窗台上放着的夜丁香花盆,认真地端详着,嗅着。过了会儿,他笑着道:“多亏了你这夜丁香,不然,我还上不好今天的观摩课呢。”

  “是吗?一枝花有那么大的神通?”苏芩很高兴。

  “真的”,梁奇在房间踱着步。“我在这个学校六年了,昨天第一次觉得被人尊重了,高兴得半夜都没睡着。”

  苏芩心跳着,一种幸福感在心头流过。她想起一句话:尊重了别人,也就尊重了自己。

  “苏老师”,梁奇坐下了。他今晚又换上了那件休闲服。“我来,是想问问,我今天的观摩课有什么缺点?我刚才去郭阳老师那儿了,他正在忙着写什么,说我的课很成功,就不用开评议会了。他今天没有去听课,我心里不踏实……”

  “每学期都是观摩你的课,太不公平了!”苏芩突然为他不平起来,她撩了撩自己的短发,站起身倒了杯水,放在梁奇面前。

  “这有什么?”梁奇眼里闪过一道明亮的光,“上观摩课,校领导、老师们都来听课,指出你的缺点,这难道不好么?”他望着窗头的夜丁香,“有人听课,是有压力,可是这使你马虎不得,逼迫你有一些新的教法,用尽全力准备每一节课,长期下去就养成了好的习惯……”

  “可是你知道别人怎么看你吗?”苏芩被他这番话感动了,然而心中的不平却加重了。

  “那些,我不管。”梁奇摸着桌上的水杯,沉吟着。“我觉得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房间里一阵沉默。

  “你穿那件蓝中山服不是很好么,平时怎么不穿?”苏芩注视着他,不明白梁奇为什么那样小气。

  “你不懂……”梁奇只说了这三个字,起身走了。

  房间里只有淡淡的夜丁香的芳香。

   

  梁奇走后,苏芩心里烦乱,关了门准备休息了。

  又有人敲门。

  是郭阳。

  “刚才梁奇来啦?”郭阳闭上门,站在梁奇刚才坐过的凳子旁。苏芩扭过脸,发现郭阳脸色有些苍白,像涂了一层冰霜。

  看见苏芩点头,郭阳咄咄逼人地质问着:“来干什么?”

  “怎么了?”苏芩一愣。

  “怎么了——”郭阳拖了一声长腔,走近那盆夜丁香,抚摸着那被折断的花枝,头也不回地说:“你自己心里明白!”

  难道是为那枝花吗?苏芩想,郭阳怎么知道的?

  “哼,”郭阳回过头,冷冷地说:“我又不是为他作嫁衣裳!”他在凳子上坐下来,顺手拿起一支铅笔,在桌面上“噔噔”地碰着。

  苏芩想说话,可是见他那种得意的神情,又止住了。

  “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郭阳逼视着她,“说呀,怎么想起送给他呢?”

  “你凭什么一定要知道?”苏芩非常不习惯他那种责问的语气,也冷冷地反问道。

  “我很想知道。”郭阳脸色灰白神情可怖。

  苏芩看着他那痛苦而仇视的眼睛。记得她来到这所学校时,第一节课就是听郭阳讲《琵琶行》,那如珠落玉盘的声音,炯炯有神的眼睛和那富于激情的面孔,吸引着学生们和她的心,从那一时刻起,她被他征服了。此时此刻,那曾经令她为之动心的目光和面孔哪儿去了?她正视着他的目光,仿佛要这样永久对抗下去。

  郭阳掉转了目光。

  “你知道吗?”片刻,郭阳又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告诉你吧,梁奇早有老婆了,整天睡在床上让人伺候呢,你瞧他那穷酸相,他挣那点工资,还不够养活那个病老婆!”

  啊——苏芩禁不住想狂呼一声!霎时,她说不清是自己受到了侮辱,还是梁奇受到了侮辱,猛地拉开门厉声喝道:“你走吧!”

  郭阳惊愕地站起来,退出房门。

  瞬间,苏芩感觉天旋地转,外边的天地似乎在“轰隆”声中倒塌!她扑过去关住门,踉跄着奔到窗前,大颗的泪水洒落在夜丁香花上。那被她掐断的细嫩的茎上,滴下一颗泪珠,清亮清亮……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苏芩还在窗前呆呆站着。教室里的灯早已熄灭,校园里一片漆黑,一切归入沉寂,只有那盆夜丁香还在默默地为她喷吐清香,绽开的小叶片自然伸展,向她微笑。她久久地注视着它,忽然觉得它并不多么美丽,与校园花园里那些花比起来,它显得单薄,朴实无华。然而,也许正是它的朴实,她才喜爱它,需要它。骤然间,梁奇的形象闪过她的脑海。是的,直到今天,她才真正认识了他……

  苏芩的心情忽然舒畅起来,短短两天,她像经过了漫长的时光。她坐下来,仿佛长途跋涉中卸下了一副重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的眼光落在厚厚的一摞作业本上,这是她第一次收学生的作业——上午在班上宣布的时候,同学们吃惊着,有些同学根本就没有作业本,吃过午饭才慌慌张张上街去买……坐在桌前,苏芩用胳膊肘儿撑起头,望着群星闪烁。她想,明天早饭后,第一件事就是上街买一个笔记本,要精装,绿色封皮的,绿色象征着生命,象征着青春。然后,她要把她的学生名字一一记在上面……

  苏芩的胸膛里似乎燃烧着一团火,心房急剧跳动,浑身血液奔流。她站起来,用毛巾在脸盆里蘸了些凉水,擦了把脸,又坐下来把那摞作业本搬到跟前,拿起红笔,认真地批改起来。改着改着,她想,明天要不要把那盆夜丁香还给郭阳呢?

  她要好好想想。

   

  作者简介:赵丰,中国作协会员,散文写作者,出版《河流记》《哲学的慰藉》《禅与物》《小城文化人》等文学著作二十余部,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北京文学》《青年文学》《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散文》《文学报》等报刊发表作品八百余篇,曾获冰心散文奖、孙犁散文奖、丝路散文奖、东方文艺奖、吴伯箫散文奖、柳青文学奖、大鹏生态文学奖、《北京文学》《安徽文学》《延河》《红豆》等文学期刊年度文学奖。


怀念余方平老师

 

◎万 茗

 

 

  因为连绵的阴雨,二零二三年的暑期清爽宜人,与酷热无缘,家中的空调,开业不到一周就悻悻然地下岗了。“逛吃逛吃”的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又开学了。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送走了老生,迎来了新生,学校生活又波澜不惊地拉开了帷幕。

  九月二十日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开了一早上的会,爬了一下午的格子,眼看快要晚上七点了,我昏头昏脑地走出大门,晃动着僵硬的躯干,沿北新街孑孓而行。在东新路的拐角迎面碰上了马克思主义学院的侯老师,阴沉着脸一把拉住我说:“余老师不在了,你知道不?”“不可能吧?我前天还见他了啊!”“听说是肺癌,住院三天就走了……”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响,只觉得嘈杂的街道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周围的烟火人间连同车水马龙一起,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停顿……

  急匆匆赶去殡仪馆,不大的院子,纷乱的人群,弄得人甚是心焦。一打听,原来今天除了余老师之外,还有一家,据说是某个医院院长的岳父去世了,已经吵吵闹闹几天了,门外车水马龙,屋内是人满为患,吵吵闹闹、熙熙攘攘、百样百态、热闹异常,如同浪商场逛庙会一般。反衬之下,著名教授、知名史学大家余方平老师的灵前倒显得冷冷清清,甚或是透着一丝凄凉。突然想起一个笑话,说是镇长的父亲死了,镇上的花圈店生意大好,多年的库存一扫而光。几年后,镇长本人死了,花圈店吸取教训,提前备货,想美美赚上一笔,没想到生意十分冷淡,被传为笑谈。紧走几步,在余老师灵前站定,鞠躬行礼之后,仔细端详他的遗照,西装领带衬托之下,余老师习惯性嘴角轻扬,儒雅地微笑着,仿佛在对我说:“你怎么来了……”我的眼眶湿润了,不听话的泪水,混合着天空丝丝飘落的雨滴,不顾一切地流淌下来,瞬间撕开了我记忆的大门。

   

  第一次见到余老师应该是一九九七年的四五月份,我参加完洛南永丰的烤烟现场会,在胡河道班挤上拥挤的班车,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商洛师专参加试讲。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早早来到三号教学楼二楼,找到指定教室,看看大家都还没到,就清理了黑板和讲台,一边拍打着衣服,一边在教室里来回走着,借以平复紧张的心情。猛一低头,发现我的裤腿上不知怎么搞的,竟然全是星星点点的泥巴,就赶紧蹲下去揉搓,慌乱间,随着一声清咳声,一个面目清瘦的中年男士出现在我眼前。我赶紧站起来,正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开口,来人已经先朝我伸出了手:“我是社科部主任余方平,你是来试讲的万茗吧?叫我余老师就好。”我赶紧应声说是,心里紧张得不得了。余老师可能看我的神态不自然,就拍拍我的肩膀,开玩笑说:“你怎么满腿泥巴呢?刚从庄稼地里来吗?”我解释说早上在永丰开烤烟现场会,我是包村干部,现场会一结束就搭班车过来,倒是无暇捯饬自己了。余老师摊开双手说:“你看我也刚下课,满身都是粉笔灰,大家彼此彼此啊!”作为刚毕业不久的学生,见识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官僚,各种摆谱是极尽能事,余老师作为社科部主任,知名教授学者,面对一个普通甚至是卑微的求职者,他的平易近人,不仅缓解了我的紧张心理,更打消了我改行行政以后,重回学校的顾虑。

  顺利通过试讲、双方单位上会、履行商调手续、前来学校报到,已经是一九九八年的二月了。那时的社科部不仅负责全校思政课的开设,还开始举办政史专业,而教师只有二十多人,师资力量相当紧张。为此,我进校的那几年,系上几乎每年都会新进一名教师,比如比我早一点、后来调到了西安的令华、一池,比我晚一点的小强、晓婕等。当年的师专,老教师刚刚分配了家属楼,新进教师一般都两人一间,安排住在教单楼。所谓教单楼,其实就是一栋四层的红砖筒子楼,公用水房一层一个,常年没水,徒有虚名,甚至连完好的水龙头也找不出几个,而厕所也大多成了个别人的杂物间。四楼房顶漏水,窗户没有窗纱,楼道漆黑一团,简直和难民营一般,条件十分简陋。当年的商洛师专号称“没有围墙的大学”,教单楼下就是后沟群众通行的大路,常年门户洞开,安全性极差,飘落楼下的衣物、楼道存放的车子、甚至是放在门外的东西也经常是转眼间不翼而飞,令人很是无奈。然而即便是这样,依然是僧多肉少、一房难求。余老师对年轻人的生活很关心,得知我来校两个多礼拜了仍然分不到房子,只能到处打游击、找同学借宿,就主动跑前跑后找领导,帮我争取宿舍。后勤处的领导告诉我:老余给他打电话问我房子的事情,一个大教授,为他自己的事情都没这样过。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分到了宿舍,作为一个刚进城的泥腿子,总算是在这个城市里有了立足之地,这令我十分感动。

  当年的五月份,余老师带我去参加陕西省教工委一场加强思政课建设的全省大会。记得那天我们是下午四点多五六节下课以后出发的,余老师特意穿上了一身卡其色西装,皮鞋擦得锃亮,手里还拎着一个公文包。班车一路蜿蜒向前,摇摇晃晃穿过秦岭,于掌灯时分才进了西安城。这是我一九九五年七月毕业离开师大以后,三年来第一次进西安。三年以来,我先后经历了毕业的轻狂和失业的苦闷,后来在一个偏僻的乡镇实现了就业,从事着和所学所思完全不搭界的工作,整天被基层的繁琐事务包围着,看不到光明,摸不着未来,这种落寞的感觉很是令人颓废。来到师专以后,重新当回了老师,走进了城市,踏上了讲台,熟悉的人群、温暖的灯光、久违的嘈杂,就如同西安尚德门汽车站外东八路上的喧嚣气氛一样,令人沉醉期间,久久不能自拔,蛰伏在体内的那种自信似乎又开始慢慢回归了。下车出站,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余老师轻车熟路地带头走在前边,脸上洋溢着儒雅的微笑,而我估计肯定是东张西望、手舞足蹈,一副按捺不住的兴奋神情吧!余老师在东七路上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门口停住了脚步,一碗马虎面解决了晚饭问题,就此住了下来。这家马虎面馆味道独特、便宜顶饱,成为我以后来西安的一个定点美食。咋不去交大那边住个好点的酒店呢?看着我一脸不解,余老师嘴角轻扬,儒雅的微笑着说:“淮南王刘安在《淮南子》里面提出‘非淡泊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知识分子要耐得住清贫,不要过分追求享受。出门在外,这里房价便宜、交通又方便,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我们住了两人间的,房间很干净,稍事安顿,余老师拿出一本书读起来,记得因为灯光过于灰暗,我还去前台交涉过,后来服务员给拿来了一盏台灯,算是解决了问题。而我,用楼道的免费电话给几个西安的同学打了传呼,整晚上支棱起耳朵,一听见电话响,就兴奋地跑出去,和同学聊了大半个晚上。

  一九九九年暑期,余老师组织社科部的教师前往河南洛阳考察学习。一行十几个人一路坐汽车、转火车、历时一个礼拜,旅途愉快,印象深刻。一到少林寺,大家都一窝蜂地跑去山门、塔林照相,而余老师则慢悠悠地来到一组碑碣石刻前,对《唐太宗赐少林教碑》《武则天诗书碑》等看得十分仔细。大家胡乱逛了大半天,一个个筋疲力尽,准备集合离开时,他突然问大家:“你们看了半天,谁知道少林寺的名字怎么来的?”眼看着一个个面面相觑,余老师慢悠悠地指着寺庙后山告诉大家:“寺名得名于山名,那座山就是著名的少室山,隶属于嵩山,寺庙建于少室山山林中,少林寺因而得名,始建于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时期,因唐初少林十三高僧救助唐王李世民有功,名扬天下,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刹。”来到龙门石窟,一进景区大门,余老师就开始给大家讲解龙门石窟的历史。据说龙门是由大禹治水开凿而成,鱼跃龙门的传说亦发生于此。龙门石窟始凿于北魏孝文帝年间,就是兴建少林寺的那个孝文帝,盛于唐,终于清末。是世界上营造时间最长的石窟,当时的佛像大多都是彩色,今天已经看不到了。眼前的这条南北走向的河叫伊水,石窟遍布河水两岸,长达一公里,现存洞窟像龛两千三百四十五个,“一二三四五”很好记吧?龙门石窟与莫高窟、云冈石窟、麦积山石窟并称中国四大石窟。余老师学识渊博、风趣幽默,参观途中边走边看,侃侃而谈、精力充沛、健步如飞,而我们几个年轻人反倒是累得气喘吁吁、大汗连连,心中委实惭愧。

  由于工作原因,我于二零零零年十月被调离社科部,从事学生管理工作。不在一个部门,人离得远了,但基本活动轨迹还在北新街这个大院子,见面的机会还是很多的。每次远远看见了,我都要上前打招呼,不管多忙,余老师也都会停下来和我聊一会儿。时间转眼来到二零零四年,我申报了中级职称,忙忙碌碌填写各种表格,专门跑到行署门口的打印社去打印评审表。当年的评审表完全是手工填写的,后来为了统一,要求一律打印,却只能把内容打好了以后,逐字逐句剪下来粘贴到表格上,然后再去复印,如此一来,一旦改动,会十分麻烦。我评的是思政系列的职称,组长是余老师,他热心地帮我审阅材料,几经修改,最终定稿后,方才飘逸地签上他的大名,我的材料仿佛一下子又增色不少。那几年有一个不好的现象:凡是评职的,不论是谁,都得去评委家一个一个“做工作”。看见我为此苦恼,余老师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你的情况我了解,各方面条件都符合。作为评委,我这一票你根本不用担心,此外,还有两个评委,我可以代为推荐。至于其他评委,我也十分无奈。建议你该跑的要跑,该说的要说,千万不能马虎啊!”在余老师的悉心指导下,那一年我的职称顺利通过。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十几年就过去了。余老师潜心学问,成就斐然,期间主编了全国师专统编教材《中国现代史》、商洛地区第一部革命史著作《商洛革命史略》,出版了学术专著《商山探微-商洛历史若干问题研究》,创设了《商洛及陕西历史述略》课程并获“陕西省高等学校首批省级精品课奖”,个人也荣获“曾宪梓教育基金会全国师范院校优秀教师”荣誉称号,真正成为学富五车、荣誉等身的史学权威、学术大咖。二零一二年六月,几经兜转,我回到系上任教,而此时的余老师,已经卸任社科部、政史系、政教系、历史系主任,光荣退休了。退休后的余老师仍然一如既往地热衷于研究自己的学问,多次为师生作报告,介绍他的最新研究进展。此外,他还受学校邀请,受聘为商洛学院首届教学督导组组长,为学校的教学质量保障工作做出了重要贡献。闲暇时光,经常能在家属院门口碰到他,含饴弄孙,悠然自得,退休时光过得是十分惬意。

   

  最近几年,看到了一个不好的现象:一个人,不管身居何职,身份如何,能坚持到奔六年代,少说也为国为民多多少少做了一些事情,大大小小有了一些贡献,突然一段时间不见踪影了,几经打听,原来退休了。从此以后,这个人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了喝彩,没了鲜花,没了掌声,年轻时的远大理想,入职时的豪言壮语,在岗时的责任与坚守,几十年的苦劳功劳统统被一纸退休令击打得一地细碎。从此以后,你脱离了单位,重新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没有了归属感,失去了荣誉心,甚至连一丝温情也不复存在。直到某一天,不经意间,空气中轻飘飘飞过来一句话:谁谁谁都不在了,你知道吗?这才重新又激起你关于某某人的一点印象,回忆、重温、痛惜、感慨……抚今追昔,痛定思痛,这难道就是一个人一生的宿命吗?

  据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而大象的记忆可达六十年之久,至于人到底能记忆多久,至今还没有定论。歌手李健曾在《传奇》中这样唱道: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我们活在人世间,排除神话世界之外,任凭谁,也无法回避生离死别这个沉重的话题。一个人一旦离去,他是解脱了,但却把无尽的思念和痛苦留给了活人,这种痛彻心扉的感受可能会陪伴终生。因此,惟愿人的记忆能和鱼一样短暂,人生苦短,何苦为难自己呢!

  多年以来,余老师的身体一直很好,三年疫情也不例外。大约一个月前,偶感不适,随后身体出现浮肿现象,随即前往西安检查,没成想查出了大病,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全身转移。家人隐瞒了病情,从西安返回当日仍可自行上楼,躺下休息后当天下午即陷入昏迷,随即紧急送往医院,但仍然昏迷不醒,三日后溘然长逝,走得很安详,也没有什么痛苦。得知这些消息,我的心中稍感安慰。

  二零二三年九月二十三日是出殡的日子。一大早,余老师的亲朋好友、大学同学、领导同事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只为能够再见上最后一面。灵前,听着领导的致辞、同学的发言、亲人的致谢,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回到与余老师相识相知的往昔岁月,泪水,不听话的泪水,混合着天空丝丝飘落的雨滴,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喷涌而下。九时二十分,我驾驶着引导车,护送灵车从殡仪馆缓缓出发,沿江滨路向东,穿过立交桥,向火葬场驶去。丹江呜咽、细雨戚戚,似乎在诉说着那无穷无尽的思念……

 

  (作者系商洛学院教师)


天使与魔鬼

 

◎朱晓琴

 

  玛丽安夫人是在参加伯爵晚宴返回的路上发现简·妮的。当时这个头发蓬乱、衣裙褴褛的姑娘已昏倒在路旁。玛丽安夫人将她放进自己华丽的马车,带进了豪华美丽的格瑞德庄园。

  在家庭医生和仆人的救助下,醒过来的她告诉玛丽安夫人她叫简·妮,是个孤儿,从很远的地方来这里投亲不遇而饿昏在路旁。好心的玛丽安夫人出于怜悯就收留了她。把她当成上宾,常带她去散心,参加镇上其他庄园举行的各种酒会、派对。

  在一个深夜,上帝召唤了她。原来她是遭遇车祸而香消玉殒的灵魂,因正值青春貌美而不愿去冰冷的地狱。上帝经不住苦苦哀求动了恻隐之心,有意将她留在身边作使者,但必须要到人间经受最后的考验。

  “你在人间过得好吗?我的小简·妮。”上帝问。

  “好极了!人间简直像天堂一样快活。人们是那样热情友好,特别是玛丽安夫人,她有着天使般的容貌,典雅尊贵而不孤傲;有着菩萨般的善良,扶弱救贫而不伤人的自尊;有着外交官的聪慧和睿智,谈吐得体而不失幽默;有着轻盈脱俗的舞姿,不带一丝一毫的俗媚……总之,她是最完美的人,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像天使一样完美。上帝,以后你一定要让她进入天堂。”

  “好,我知道了。”上帝一挥手,简·妮犹如做了个梦又回到了庄园。

  大约过了半年以后,突然从格瑞德庄园悄悄传出玛丽安夫人的闲言碎语,接着流言蜚语像毒草一样,迅速蔓延了整个小镇。热闹平静的小镇仿佛是沸腾的油锅里溅进了水星儿,女人们除了像防贼一样看护着自己的丈夫,就是聚在一起翻动她们猩红的嘴唇,唾沫横溅地窃窃私语。谣言越传越多,也越来越离谱:说她早年做小姐时就不怎么地道,做了夫人后更像朵交际花,每场舞会都出尽风头,跟多位伯爵关系暧昧,甚至于恶毒地中伤说她与家中男仆的关系也值得怀疑。

  没有人去探究谣言的起因和真实性,一向尊贵美丽受人爱戴的玛丽安夫人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坏女人,甚至连交往甚密、得到她恩惠的邻居们也像躲瘟疫似的疏远了她。

  简·妮也在一天深夜里失踪了。这对玛丽安夫人来说倒没觉得有什么意外,“良禽择佳木而栖”,况且是和她非亲非故偶然救起的女子。

  一天,郁闷的玛丽安夫人在花园里漫步,突然发现树丛中有一只瑟瑟发抖、濒临死亡的红嘴鹦鹉。天性仁慈的玛丽安夫人又收留了它。奇怪的是这只鹦鹉一苏醒就会说话,她张着坚硬的红色双喙,对每个人都重复两句话:“您好!”“对不起!”

  当然没有人把鹦鹉和简·妮联系在一起。

  我们还是听听上帝第二次召见简·妮的对话吧:

  “简·妮,你在人间过得好吗?玛丽安夫人还好吗?”

  “不,我要离开人间!玛丽安夫人像魔鬼一样可恶。”

  “哦!这是为什么?”上帝故作惊讶。

  “哼!这个可恶的女人,她救我是想以此来表现她的善良和仁慈,博得镇上人对她的尊重;她带我参加各种聚会,是想用我的幼稚和无知来反衬她的成熟和得体;她不断地送我礼服和首饰,可晚会上总是她的服饰高贵典雅、独领风骚。而我却是人人嘲笑的丑小鸭。总之,她虚荣、恶毒、自私,应该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简·妮义愤填膺,愤恨不已。

  “因此你就制造了那些谣言?”

  “是的,我妒嫉她拥有的一切。为什么偏偏她是伯爵夫人,拥有富丽的庄园和豪华的马车?为什么她会赢得镇上那么多人的尊重和爱戴,她的马车经过,总有人用力地挥动着帽子追着向她问好?为什么她总是舞会的皇后,所有男人围着她转、女人为她的举动和舞姿而着迷!”

  “不要再说了!你永远摆脱不了人性的弱点——欲望和虚荣。对事物的评价怎能以自我的爱憎为标准呢?你还是到人间去做一只人云亦云的鸟吧!”

  上帝拂动他宽宽的衣袖,顷刻之间,简·妮就变成了一只学舌的鹦鹉降落人间。

   

  (作者系商洛学院教师)


枪 手

 

◎孙 荣

 

  陈叫雀是靠一支枪混出名堂的。他母亲老来开怀得子,取名拴柱,只望他能消灾免祸,安生一世。他稍大时善玩弹弓。

  乡间的孩子大都玩弹弓,但陈叫雀将弹弓玩出了绝技——人称有“百步穿杨”之术。最值得称道的是:百米内的飞鸟,他只听听叫声何处,瞅也不瞅,侧身一弓,石出鸟落。他这种玩法,眼见的都是百弓百中,所以大伙就叫他陈叫雀,后来连真名都被淡忘。

  陈叫雀十五岁那年,跟一伙人去秦岭里挖草药,意外捡到一只毛瑟手枪。这事在我们那一带很轰动。临近镇子上的一些大户很受震惊。福记粮行、盛晟茶庄、京广布店、泰康医馆,以及酒楼,肉铺等一伙富裕且显要的东家,齐聚一处商议此事。

  “咱岭南一直安闲,如今青天白日里竟然冒出只手枪来,这事非同一般。”

  “世事难测,只怕以后难得安生。”

  “我们应当尽早提防,万不可坐等虎狼。”

  ......

  商议结果是:以福记粮行,盛晟茶庄,京广布店三东家为主,并联合其他中户主家,以生意大小,出资不等,合资暗里购买子弹,将陈叫雀的弹弓手艺嫁接到手枪上,使他成为镇子上的持枪安防员。陈叫雀果然不负众望,短时间内练就一手闻雀开枪,百步穿杨的好枪法。

  两年后,旱灾接连瘟疫,岭南一带盗匪猖獗,有钱人家慌慌终日。为坚固防范,保护钱产,福记粮行、盛晟茶庄、京广布店三家大户,合资在镇子上给陈叫雀买了一院两进前后两间的半旧房子,只为他接来二老同住,免得隔五差二回家探望,吊得他们人心惶惶。

  庄稼人的手脚闲不住。这二老在镇上卖起了浆水豆腐。那豆腐真材实料,传统地道,又仰仗陈叫雀平日来往的大户、富人,一出手就站住了脚。陈家豆腐坊的生意如朝阳徐升,一年后还从乡下雇了对强壮的夫妻帮手。穷人的日子开了花,眼见的前程一派锦绣。

  几年间,粮行茶庄先后有毛匪入侵,中小户人家屡有盗贼作乱。陈叫雀凭着他向来的粗放无忌,敢而无畏,独自持枪,先后使惊匪远遁,小贼收手,盗者归案。从此他在当地已颇具声名。他原住的村庄里好几户人家,白脸紧贴地要把女儿嫁给他。他们勾心斗角,各具神通,大大地竞争了一番。这一闹腾,惊动了京广布店的二丫头,她早已暗恋着陈叫雀。女孩羞急地告知母亲,母亲转告父亲。敬老先生摸着下巴想:这小子近几年和镇子上的头面人物出出进进,语言头脑有大风范,单凭那一手好枪法,也能混个悠闲富足。他当即找了福记粮行的东家做媒,没取分文彩礼,只在三星楼摆了两桌酒席,一桌是镇子上的头面人物,一桌是两家至亲,这就给女儿与陈叫雀完了婚。这一捧一送使陈叫雀从未有过的受用。从此,他把自己当成了必成大器的人物,脾性也越发粗犷张扬。

  这一年,岭南来了两支队伍,相互打来打去。结果一支跑了,一支缓行缓住。陈叫雀找到那个自称连长的队伍头目,说他是玩枪的,想跟着首座投靠大人物。那连长听了哈哈大笑,当即看着他在院子外放了两枪,收下他。

  暑热八月,队伍穿行蓝关。一天夜里,那连长和几个部下赌钱吃酒直到天亮,方才倒头呼呼大睡。觉醒,他领了几个兵仔就近舒筋兜风,见一棵核桃树上果实压枝,便转着脑袋仰望着。陈叫雀跑上前去,说;

  “这大秦岭的核桃绝对好吃,首长想吃不?”

  “想,可得上树。”

  “只说你想吃,那就看我的。”

  只听“杀塔,杀塔”两声枪响,两爪核桃随即落下。

  连长笑眯眯地看了看陈叫雀手中那绿皮核桃,没发一声。

  “首长是想来个破壳现吃的。”

  说话间,子弹已飞出。

  连长接过色白如玉,油香扑鼻的核桃仁,静看着陈叫雀。然后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

  “了得,你小子能耐忒大,我要把你献给司令。来人,吩咐厨房,今天给我做顿好吃的。”

  酒席上,连长,二副官,陪着陈叫雀。酒过三巡,连长叫人用方木盘端来四十块现大洋给陈叫雀面前一放:

  “给你的。把家里安顿一下,回头我带你去见司令。”

  “谢连长大恩,我一定听从。”

  揣上大洋,跨上连长的高头大马,陈叫雀拱手告辞。

  连长高喊:“一路走好!”

  陈叫雀刚出营盘,连长掏出手抢,从后面一枪就把他打了下来。

  连长说:“弹头大的地方,露点小名声,就想让老子脑袋开花。日他奶奶的,这小子太欺负人了。”

  

  作者简介:孙荣,女,陕西商洛人,陕西省作协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有多种散文随笔刊发于《商洛日报》《西安日报》《德州日报》等报刊杂志。续曾连两次获“新时代美丽中国文学奖”游访文诗大赛二等奖,全国第二届郦道元山水文学大赛一等奖;首届“吴伯萧文学奖”单篇散文奖。上榜2019与2020中国西部散文排行榜,小说评论《巢归》刊发于由严家炎,温奉桥主编的《王蒙研究》第六辑。


有德爷

 

◎党根虎

 

  整整一个冬天,无雪,气候干燥,人喉咙发干,焦躁上火。我们这些孩子,每每心急火燎地写完作业,胡乱把本子收拾进书包,就彼此相约着去有德爷那吃火罐柿子。

  上到村后的半山腰,走近三间白墙的土房,就能看见一个像骆驼一般佝偻着背的老汉,站在院边相迎。他像核桃一般的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嘴像花苞一样裂开,挡住冲着我们汪汪叫的黄狗,招呼我们在院边的石桌前坐下,急匆匆地说:“我上房去!”

  我们看见有德爷搭了梯子上了房,在用玉米杆围起来覆盖着麦秸的地方掏出一笼柿子,蹒跚地走下来。又饥又渴的我们,不禁为那些鲜红欲滴的样子所吸引,随手把整个柿子吞进嘴,只觉得一股甜丝丝、凉滋滋的美味在舌头上荡漾开来,顿觉喉咙滋润、呼吸清爽、沁人心脾、心旷神怡,不觉自言自语:“这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吃了一个又一个,直到肚子如鼓,满嘴流油才解了馋。

  在吃柿子的间隙,有德爷问,“你家有几口人?你达在干啥呢?你妈做几个人的饭?你上几年级了?考试能得多少分?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个好大学!”有德爷像连珠子炮一样发问,我们这些孩子的嘴里塞着柿子,就随口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着,时不时给他答个嗯。我们对他这查户口一般的废话,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吃人嘴短。可是此刻有德爷眼里熠熠发光,脸上像穿透乌云的晚霞一样灿烂,好像年轻了十几岁似的。

  吃罢,有德爷取出卫生纸,让我们擦擦嘴上的柿子油,还给我们每人手里塞几个柿子。我们一群孩子,就胡乱哼着歌心满意足地回村了,而半山腰的有德爷还站在院边,已经成了一个黑点。

  听大人说,有德小时候记忆力超强,课文读一遍就能倒背如流,小学一三五跳级,被老师称为神童,小升初全镇第一,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他后来得了一场大病,以至于名落孙山。出了校门,有德也没有正经工作,胡乱打工,挣点零花钱。再后来,有德在邻里帮助下娶了一个有精神病的媳妇,新婚燕尔的他并没有多大改变。一年后,有德离婚了,也没有一男半女,他形单影只。对于离婚的原因,村里众说纷纭,可是谁也说不清楚。

  时光如梭,白云苍狗,有德活成了村里的一个笑话。村人只有干农活时,才会在地里看见有德;过红白喜事时,有德才来帮工。渐渐地,有德像一只孤寂的鸟,失落在半山腰的林子里,每天只有袅袅的炊烟,相对电气化的村庄,他好像生活在原始社会。夏天的夜晚,月光如乳,一阵阵悠扬的笛声,从后山飘下来,如行云流水,村院中聚集成一堆聊天娱乐的人都说,有德这笛子吹得还不错。

  搬迁那会儿,听大人说,村干部要把有德他们这些住土房的、家里没儿女的,搬到镇上扶贫房里去。有德死活不去,嫌搬到那儿,种地远,没啥吃,也没个挣钱的差事。后来政府翻修土房,他家的墙壁被刷了,房顶也被翻修了。村里的干部,隔一段时间去看望有德一次,送点吃的用的。村人各忙各的,几乎没人提起他,有德偶尔下来串门,村里人几乎不到他那去。

  秋天的山坡上,树叶俱已落光,满山遍野,唯剩黑黑的树枝丫,一树树火罐柿子就格外显眼。起初我们催促大人把那些柿子摘回家,冬天吃零食,无奈大人总以不够功夫钱为由推脱,时间一长,我们没办法,就忘了这事。后来就觉得上山是件很土的事,没事就在村子里宽阔平整的水泥道上打闹玩耍,发现哪个孩子口袋有钱,就跟在他屁股后面,一窝蜂拥到村经销店去,买那些包包食品,有钱的孩子买了吃的,给我们分发,那好像才时尚。

  可是一到冬天,没零食时,我们还是惦记着有德爷的火罐柿子。经过冬天的霜冻,火罐柿子除去红衣,几口下肚,甘甜赛过蜜糖。没有太阳的时候,有德爷就把柿子倒在盆里,拿出一个水壶来,倒些热水浸泡片刻,柿子就不再那么冰凉,吃起来暖心。

  那年秋天,收过了庄稼,一只只乌鸦在村边的杨柳树上整天叫着,呱呱呱。村人说,看这些吵闹人的黑鬼!

  一月多了,有德都没有下来到村子里串门。那天大人偶尔提了一句,我说,前几天,在放学路上,有德挡住我们,说了一箩筐闲话。

  村前路上,我们和有德遇见了,他又是那几句让人耳朵能磨出茧子的话,你家几口人?你达是干啥的?你妈做几个人的饭?你学习咋样?要好好学啊,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我瞄了他一眼,他穿着一双前面咧着大嘴的破鞋,衣服脏兮兮地,又不合身,像猴子一样,一脸花白的毛碴胡子,浑浊的眼睛,秃头顶,尤其是后背像两个驼峰一样的疙瘩,看起来就让人满是不舒服。这样我们没人搭理他,嬉笑打闹,说话走路,躲开他。没想到他竟然挡在一个同学的前面发问,那个同学狠呆呆地骂,有病!这时,有德像触了电一样打个激灵,迅速跳到路边,眼睛落到地面,直到我们走远,他还一直在那里哆嗦,像一片狂风中的树叶。

  慢慢地,有德爷不太跟村子里人说话了,最多是打个招呼。在一块的时候,他话也很少,低声细气,只当听众。可是村人没事就开他的玩笑,甚至挖苦讽刺,没有人把他当成长老。

  这年秋天,收完庄稼,田野里光秃秃的,玉米杆叶被风撕扯,无可奈何地颓败着。大人说,这几天咋没见有德?我说他可能在坡里给我们忙着摘柿子。

  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

  那天,大人说,村干部在山顶上发现了有德,尸体已经僵硬,好像有好几天了。

  记得那是一个黄昏,天边的火烧云非常绚烂,晚霞铺满了大地。

  我们跟着大人上坡去看热闹。只见柿子树底下,有德爷像一只刺猬一样蜷缩着,头磕在青石上,满头雪白的头发上,血迹已经凝固黑红,那样刺目。他身下压着一个镰把粗细的树枝。笼子倒在一边,半笼红艳艳的火罐柿子已成浆泥。我们惊奇地发现,有德爷的袜子扔在一边,他的脚心有好几处擦伤的血迹,周围红肿。

  有大人说,上不去树就算了,硬挣里,看这脚心!

  也有人说,树梢才有好柿子,有德咋那么爱吃柿子?

  村干部也遗憾地说,有德这两天和大队里商量着去敬老院,正办手续哩,可是,唉!

   

  作者简介:党根虎,笔名荡漾,七零后,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人,商洛市、区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各级各类刊物上,于二零二三年出版文学作品集文集《忆娘亲》和《黄泥沟之恋》。


 

◎张文博

 

  面前佛像已经有一半隐在黑暗里,依稀能看见面部的轮廓。

  顺平狠狠抹了一把先比视线夺眶而出的眼泪,嚎叫着跪了下去。此刻万籁俱寂,希望妈妈健康的祷告早已经在他心中重复万遍,犹如湖海决堤,振聋发聩。

  一旁的妻子也赶紧抽出纸巾坐了下去,向佛像献出虔诚的祷告。

  儿子不明所以,呆呆地对积满香灰的石头器皿上反复插着香,不时用手拍拍沾满香灰的糖。

  住持走过来,轻轻拍拍顺平的背:“你这样菩萨是不知道你的愿望的,你赶紧一字一句的给菩萨说清楚。”

  顺平哭的声音更大了,好像不能自已。妻子赶紧清清嗓子,“我妈是山西大同人,今年六十二岁,几天前下地干活的时候突然感觉难受就送到医院了,结果去医院一查发现已经得癌症了……”

  顺平顿了一下,补充说:“我们到处跑找遍名医花光积蓄都没办法,你说我妈还这么小,她走了我们这个家咋办?”

  住持抿嘴一笑:“你们家几口人?”

  妻子说:“我们家掌柜是家里的长子,他还有一个正上大学的亲弟弟”

  住持又问道:“你们家哪里有房子了?”

  妻子抿抿嘴,语气带着不悦“他妈名下有一套,咋了?你还怕我抢了?我们又不要了!他弟还小,我们只是替他保管而已!有啥问题了?”

  住持抿嘴一笑:“我知道了,只要你们是真心的,菩萨一定会保佑你们的。”说罢住持震了震禅杖,笑眯眯地回房去了。

  月亮已经隐在树冠后面了,街坊邻居大都聚过来挤在寺院的门口。有些关系好的还抹着泪进来拉夫妻两口子。

  “生死是天命,你们一定要节哀。”

  “这家真是有个大孝子,哪像他二弟,听她婆娘说都上高中了,还不来看看,真是丧心病狂!我要是她妈,肯定把好东西都留给这个大孝子……”

  顺平早把眼泪哭干了,转过来对着人群叫嚷着:“我弟弟也可好了,你们不许说他……”

  这下人群又炸开锅了:“哎呦,我要有这么一个儿我做梦都能笑醒……简直就太好了!”

  顺平又开始哭,嗓子干哑得像没有一滴水。许久,顺平才被他婆娘拉回家里。

  家里和外面没有啥区别,一样昏昏暗暗的,就是面前的大佛变成了一个佝偻矮小的背影。

  “爸?爸爸!”顺平用胳膊挣开了她婆娘挽住他的手。

  “嗯,地里刚回来,路过文殊寺了。”

  “啊?噢!我就实在难受所以到文殊寺给妈妈祈福了!”

  “我记得你就没有去过寺庙么,咋今天突然去了一次。”

  “噢…… 听说咱家这条路上的寺庙本来比较灵,就赶紧给妈祈福。对了,爸,田里今年收成咋样?”

  “难为你费心了,还可以,你弟弟一直给我帮忙着了。我轻松了不少!”

  “哈哈,弟弟还顶事了。那妈呢?没有啥问题吧?”

  “和你前天看的时候一摸一样。”

  “爸你先睡,我明天去医院再看看妈。”

  爸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孩子,我给你说,心诚则灵,菩萨一眼就能看出来谁在说谎了!”说罢就躺下了。

  ……

  第二天,顺平一家和他爸爸一起到医院里看望妈妈。所幸手术以后恢复的很好,过两天就能完全恢复了。

  顺平在当天晚上路过寺庙的时候,朝庙门口狠狠啐了一口,说了一句“真他妈灵!”就领着婆娘牵着儿走了。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刺 猬

 

◎王媛媛

 

  我梦见一只刺猬,它蜷成一团,在我手心滚了一遭,双手淋淋。

——题记  

 

  雨依旧下了一夜,因为做了梦醒得很早,在小巴车上颠晃回了家。土院子变成了泥院子,脚后跟很轻易就能带起一串泥水,脚下踩着因为吸收了雨水变得松软腾起的泥地,像揉了揉刺猬娇软的肚皮。院子里却挤满了人,歌舞贯耳,人声潮沸。

  “好像刺猬的毛。”我站在人群后方,这样感觉。

  其实是热闹的,围坐几桌推盘换盏,表演者前观者猬集。眼前空间突然折叠崩碎,却变成刺扎向我。我悬在原地脑子混沌一片,眼前也变得虚缈起来,一切人影物影自眼中开始晕染开来,泪糊在眸前,也糊住了我的双脚,我不知要去何处。

  一只刺猬突然出现在我的脚边。小时候寒暑假永远都要回到这在重峦迭嶂之间的家里,夏天避暑,冬天团聚。从车上跳到院子里,脚下就不再是水泥柏油,牵着奶奶温暖粗糙的手,她永远絮叨着,多回家,回家好,人的根长在地里,踩在土地上心里才踏实。我雀跃在她身边,对一切都充满兴趣,捡柴烧火,拾草喂猪,乐乎其已。突然在草丛里发现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家伙,身小如鼠,背上是密密的刺,有小小的爪子,我伸出手想摸摸它,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惊吓,它却蜷起来,变成圆溜溜的刺球。奶奶闻声赶来,告诉我这叫刺猬。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刺猬。

  后来发生了什么却也不记得了,奶奶可能怕我被扎到,牵着我走了,但我还一步三回头,对它恋恋不舍。只记得奶奶说,等到九月多板栗就成熟了,板栗的壳也是一个小刺球,跟小刺猬一样,到时候寄给我吃。

  但是现在才五月多,我心里想。今年我没有板栗吃。突然听到有人在远处喊我,我回过神来,发现已经溺在人群里,我将眼睛聚神,这才看见站在十步之外的妈妈向我招手。我朝着她走去,走到屋前,拾阶而上,站在门前不愿进去,突然看见了心底的抗拒与害怕。看着门前的屋阶,想起来奶奶喜欢坐在这看来往的人,小时候的我从没明白,直到因为她的身体原因接到西安住了一段时间,住在高楼上,人也如浮萍飘在半空,她踩不到土地上,也只一日一日的坐在阳台窗边。但是不一样,从窗户望出去的天空被高楼切割的支离破碎,路也狭窄短小,看不清路人的脸,看不清每个人的去路,心里是空切切的。那时候在想什么呢,是在想这方方的小院子,想和山峦连成一片的蓝天,想屋后那条踏过无数次的小路,想自己的一生扎在了土地上,还是想村里逐渐变空的房屋,生命究竟宏大或渺小,人命与意外博弈究竟谁更胜一筹。我也想这样问自己。却想起刚才脚边的那只刺猬,是真实或是幻觉,不重要了。

  又想起昨夜的梦,我现在就如一只刺猬。因为刺激蜷缩起来,尖刺遍布,没人看得见我柔软的肚皮,我奋力将肚皮缩起,眼泪却突然掉下来。无有答案。我听闻太多与病魔顽抗成功的事例典范,也有强壮健康却难逃事故意外,命运如蛛网,丝缕密结,无有答案。一如几个月前刚在西安过完年,食欲旺盛身体状况平稳甚至长胖了几斤,回家时还说九月底给我寄板栗的奶奶,就因为摔了一跤留在了这个绿草茂盛的季节。我踏过门槛,终于看见了带给我这个消息的爸爸,他一身素衣,一看就是几夜没合眼,眼睛满是血丝,眉头也紧皱着,也像只因为应激蜷起来尖刺对外的刺猬。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眼睛却湿润起来,我也再忍不住泪水,相对而泣,就像两只刺猬将肚皮相对相拥。稍微平静下来后,我终于在大堂中央看见了奶奶,她只安静地在蓝底黑框之间对我微笑。我挪步上前,如刺猬蜷爬于地,将最柔软最温暖的肚皮紧贴地面,你说人的根扎在地里,我更虔诚一些贴着地面,是不是也算紧抱着你。

  我回来了,奶奶,可是你这次还没有牵牵我,还没有给我蒸花卷吃,还没有再跟我比一次身高然后说我真的是大人了,还没有等到九月给我寄板栗吃,我真的很想你。却突然觉得这就是生命的答案,渺小到仅仅是摔一跤可能就会终结,但却是宏大的,藏在生命存在的年岁中给予的一切爱。因为你爱我所以我也会爱,因为我爱你所以你的爱永恒存在。跪拜完后我要离开大堂,参与后续的仪式,出门的几步我回头望你,想起那年的小刺猬。刺猬终究消失在我的视野,可牵着我的人却也远去,想起前一夜的梦,原来是它教给我,告别的代价是血淋淋彻心腑的痛感,是温暖回忆翻涌心头却如一刀刀凌迟,是记忆消散后现实却再无温暖手掌的空寂。感谢你爱我。

  只愿还能在梦里相见。

  我爱你。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AI·爱

 

◎郭一凡

 

  一九五零年,艾伦·图灵发表了《计算机器与智能》,图灵测试打开了通向人工智能的大门。

  一九五六年, “人工智能”概念提出。

  一九六六年,能够与人类进行对话的Eliza被创建

  二零一三年,首位仿生人“Rex”问世。

  二零一七年,霍金警告说:“除非我们学会如何为潜在风险做好准备,否则人工智能可能成为人类文明史上最糟糕的事件。”

  二零二三年,CHATGPT引发第一批失业浪潮,街头游行集体罢工出现。

  同年,人工智能领域企业高管“警示AI可能给人类带来的灭绝风险”。

  二零四四年神经元领域研究取得重大突破,仿生人肢体掌控能力提升巨大。

  二零五零年,各国暗地对仿生人领域投入大量资源且推动其合法性。

  二零七八年,仿生人研究领域翘楚柯蒙汀莉博士公开“雏鸟”计划,目的探求仿生人是否能融入人类群体,预计在三年后培养出两位仿生人并记录他们一生,全球哗然。

  二零八一年,哥哥“贝利亚”与妹妹“爱丽丝”第一次出现在镜头之中,他们处在襁褓之中,精细的脸蛋与稚嫩的眼神让人无限激发护犊情绪,无数质疑这两个是真正人类婴儿的声音出现,柯蒙汀莉博士对此不做任何回应

  二零八八年,在无数媒体见证下,兄妹俩离开名为“家”的房子,眼中尽是新奇、恐惧,乃至一丝渴望,走向接引他们上学的校车,仿生人究竟能不能融入人类群体?没有人能给出绝对的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人类已经在这场博弈中押下了太多的筹码……

  二零九四年,仿生人兄妹早在柯蒙汀莉暗中收买的媒体夜以继日大肆报道下,成为了世界巨星,他们精细无暇的面容身材,即使是整容一百次的明星也望尘莫及,他们恰到好处的笑容,治愈了无数人的心灵,甚至连全球自杀率都逐年下降,“他们的到来,仿佛是机械世界派遣予人类的使者。”一位专家如是评论道。

  二零九九年,首对仿生人兄妹迎来十八岁生日……

  “你总是热衷于打扮自己,我并不理解其中含义。”贝利亚斜着脑袋,这是人类常用的表示疑惑的姿势。

  “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看吗?我可以吸引更多人的目光。”爱丽丝换了个发型,挑着眉毛,目光还是聚焦在镜子上那张足以使任何人类明星无地自容的无暇面孔。

  “可是你不打扮也已经足够漂亮了……”贝利亚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爱丽丝不耐烦的打断了。

  “管好你自己吧贝利亚,你不也在学习人类,模仿人类,还有,在你的螺丝钉蹦出来前把你的头扭回去,不过如果你想体验人类的颈椎间盘脱出症的话就保持那个姿势吧!”贝利亚立刻端正了脑袋,同时他的脸颊翻起红色,那是控制系统对当下情况分析加热面部作出的反馈。

  “哦,蠢透了。”爱丽丝吹了吹头发,顺道翻了个白眼。

  “如果你实在没有事做,不妨去看望一下妈咪,她说过会给我们一个无与伦比的生日礼物!”

  随着房门闭上,爱丽丝取出一个胭脂盒,虽然她可以通过调节反馈一定程度控制脸颊红晕的范围角度,但她还是热衷于将这些红红粉粉的细腻颗粒涂抹在面部,她并不清楚为何自己热衷重复这些无谓的事情,正如同她解释不了为何自己痴迷于这个仿制古代的腮红小玩意。她盯着胭脂盒陷入沉思。

  “或许这是学习的结果,或许这使我和那个又呆又瓜的小子有所区别,这是所谓的个性,又或许……”她突然猛地一惊,极力压抑住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不,不要,不要想,快停下!”

  然而,搭载最高处理系统的他们计算速度高达每秒五兆兆次——那个想法呼之欲出,只是爱丽丝不愿接受。

  “或许,这使我像一个真正的人!”

  这个想法如同邪恶的蛇一般,紧紧缠住我们美好的夏娃——爱丽丝大口喘着粗气,手脚微微痉挛抽搐着,面部潮红,她接受到自己的指控中心正在极速升温的警告,仿佛一百台蒸汽机在她脑海中呜鸣哀嚎。即使他们的设定中并没有诸如禁止将自己等同人类的指令,然而在成长中,她心中还是种下了一颗名为嫉妒、羡慕的种子:她羡慕别的女孩穿着母亲买的轻薄绚丽的裙子,即使她有一房间更精美华贵的裙子,这不是她嫉妒的理由;她羡慕别的女孩在母亲的陪伴下外出旅游,可是她早已环游世界,美好瞬间也都由母亲记录在DV机中,这也不是她嫉妒的原因,是别的姑娘与父母聚餐,享受美味吗?不,她的仿真味觉系统具有放大功能,享受美味的愉悦是人类的一万倍……

  那原因只有一个了——她渴望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她想要得到柯蒙汀莉妈妈无条件的宠爱,而非一个一生处于柯蒙汀莉博士DV记录下的实验品!

  爱丽丝叹了一口气,像一个泄气的气球瘫坐在座椅上,短路的故障已经排除,高温蒸汽从她耳朵排出,面部潮红褪去,她已恢复平常的冷静。此时,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这个时刻随身携带的胭脂盒吸引——什么时候,在底部,有了一个暗格?

  贝利亚从房间出来,迎面撞上了举着DV机的柯蒙汀莉博士,“眼角与嘴角放松,面部轻微上扬,依据面部识别结果自动匹配到数据库内容,名为「喜爱」情绪匹配度百分之三十,名为「欣赏」的情绪匹配度百分之八十。”贝利亚只在一瞬间就分析出上述结果。十八年来,眼前这个“母亲”一直是这身温暖的休闲居家服,足以使任何一个人类幼崽止啼的“温暖”笑容,以及举在左手的DV。贝利亚对这堪称完美的笑容无可挑剔,只是,他觉得“母亲”似乎从来没有将他们当做子女,而是一件正在打磨加工的,艺术品。

  “母,母亲……”柯蒙汀莉带着精美的笑容,瞬移至贝利亚面前,步行姿态使贝利亚想起数据库古老东方古国的有名的戏曲步伐——鬼步。此时,DV机也凑近至他的面前,黝黑的,带着一点点的绿光的摄像头,像狼群的眼睛,又像黑洞洞的枪口。贝利亚第一次感觉自诞生便陪伴自己的DV如此渗人。贝利亚的喉头蠕动一下,那是他紧张时惯用的姿势。

  “别紧张贝利亚,我的孩子,开心一点,今天是你的诞生日!”

  平常听惯了的甜美嗓音,此刻也格外渗人。

  柯蒙汀莉神秘兮兮地说道:“既然你的妹妹还在打扮,那我就先把这份礼物告诉你吧!”

   

(未完待续)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寻香棣花

 

◎汪海珍

 

  丹凤棣花是当代商洛文学圣人——贾平凹先生的老家,也许是榜样的感召作用,也许是这里的山水赋予他们灵气,从这里走出了不少有名气、有灵性的作家。但凡对文字怀有敬意的人,对棣花这个地方,也都怀有敬仰之情。

  一个秋日的下午,我怀着朝圣之心,奔向这块向往已久的文学圣地——贾平凹老家。

  阳光明亮,天高云白,田野里草木葱茏,色彩明丽,仿佛还沉浸在夏日的梦里,木槿花、紫薇花开得繁盛、忘情,柳树妩媚婆娑,我们的行进方向刚好与“西天取经”的相同,一路西进。一个多小时,便到了传说中的棣花古镇。

  首先触碰心灵的是路边那黄泥色的山墙,墙上的窗孔中间用砖砌了个“吉”字,古朴而温暖,诉说着千百年来,老百姓朴素的愿望,一下子就把人带入岁月深处。

  走在藤萝搭成的帐篷下,淡淡的桂花香气,细细的,幽幽的,浅浅的,似有若无,若即若离。起初,我还以为是某个路过身边的游人身上的香水味呢。可是,越往前走,“有”的频率越高,香味也越浓、越持久,忍不住说,桂花开了?目光也开始四处探寻,却不见桂花树的影子,“桂子花开,十里飘香”嘛,花香不知是从哪个院落,由于“关不住”或“盛不下”而溢出来的呢。这袅袅的细玉一样的香息,给了我更多的期待,这还是今秋第一次嗅到,这极富穿透力、极能唤醒心智的桂花香气哩。有灵气地方,花儿也开得早。玉洁生英,冰清孕秀,万物向好。

  向前走了几步,石墙上两个简约拙朴的木牌子,分别是“贾平凹文学馆”和“平凹老宅”,亲切地呼唤着来客。虽然神圣却不高高在上,咄咄逼人,没有让人产生望而生畏,敬而远之的疏离感。

  快步踏着台阶,拐过转角,来到“贾平凹文学馆”门前,可是大门是锁着的,我忍不住好奇,趴在门缝上朝院子里望,可惜眼睛不能拐弯,看得见的是另一扇锁着的门,看不见的是满院子的神秘和遐想,以及院内阳光里漂浮着的千万艺术分子、原子……要是恰好有那么一颗“文”离子,从门缝里钻出来,落到我的脸上或嵌入我的瞳孔,是何其幸福啊!

  有人问我看到啥了,自知偷窥不雅,自我解嘲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许是来这儿的人都有着某种默契吧,问话的人谦逊地笑了笑,这才是真的“意会”。

  文学馆外,是平凹作品文化墙,墙面上是贾老师所著书籍的图片,或是侧面或是封面。摞起的,平放的,错错落落,没有特意的雕琢,富含艺术的随意,简朴的厚重,庄严的活泼。那泛白的红铜色,像是落了一层灰尘,可我怀着无比虔诚,用手轻轻摩挲着,却没有一点灰尘,还奢望沾上一点儿灵光呢,却干净得不染纤尘,我心里跳出了一句感叹——落了一层旧时光。

  文学馆看不了,就去“平凹老宅”。拐过转角,路口上一丛翠竹,一块石头,一青一灰,相得益彰,这不是世人皆知的“丑石”吗?一点也不丑呀!游客们摆出各种姿势和它合影,我用手摸了摸,这块文学园地里的圣石,不像贾平凹老师文章里写的那样粗糙,在阳光下还有几分温润呢。也许是接纳了太多瞻仰者热烈的目光,也许是留住了太多仰慕者掌心的余温吧。竹影落在上面,增添了诗意和神韵,我久久地端详着它,这块富有传奇色彩,一点也不丑的“丑石”,越看越感觉像某种“神兽”,总体看像一只匍匐在草丛里的牛蛙,再仔细看,又像是两头都长着脸的,一头儿是大大胖胖的“脸”,像一头憨态可掬的海牛。另一头儿,宽宽的额头,尖尖的嘴巴,像一头胖乎乎的、笨笨的海狮,当你换一个角度再看,又好像是别的“动物”,又似乎什么也不是了,就是一块石头。它不圆不方,没棱没角,看啥是啥,这就是人们所说禅意和智慧吧。就这么一会儿,就让人体验了“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的不同境界。又比如文学作品,一百个读者一百个哈姆雷特,这块“灵石”,也许给予过贾老师很多启迪,才使他有着如泉的文思,成了一座资源丰厚的“文学宝矿”。

  最令人神往的,还是“平凹老宅”内里。跨过高高的木头门槛,穿过影壁,正前方的老堂屋,青砖黛瓦,红漆大门,雕花木窗,传统持重。红灯笼、红对联,吐着祥和与温暖,一股亲和之力牵引着来人的脚步。刚踏上门前的石条台阶,还未进入堂屋,浓浓的柏木香味,让人心定神宁。八仙桌,太师椅,孔孟图像的中堂,庄重素雅,朴素简洁,耕读世家的标配。两边耳房的门也是上了锁的,里面应该盛满了平凹老师的成长故事吧,读书写字,嬉闹淘气,焦灼迷茫……他那美好的作家梦也是在这里萌发、蓬勃的吧。那细细的木门缝,让人产生无限遐想。两边的楼上放着农事家具,背篓、竹篮、连枷等,楼檐上还搭着一架木梯子,我想上去看看,可……

  大部分访客的终极目标,该是“平凹之家”吧。这应是文学大师早年的创作室,现在是一个小型的博物馆,舍在老宅的厢房,门头上刻着“平凹之家”的牌匾,和门框外刻着“笔耕不辍文学路,流光溢彩追梦人”的对联,都熠熠生辉,让人心头一热,这是商洛文学,乃至陕西文学的“藏宝室”。室内展有贾平凹老师出版的书籍、字画,还有老师曾经用过的书包、文具、油灯,玩过的玩具等,这些熟悉的物件,都在诉说着这位文学大师顶风冒雨,坚韧执着,逐梦前行的故事,记录着他默默耕耘的串串足迹,展出了贾平凹老师的一百多部作品,数百万字,讲述着商洛以及陕西这块热土上的乡土特色,文化底蕴,冷暖人情,苦涩酸甜。作家的悲悯之心、乡土情愫、家国情怀,均在温暖柔软,或犀利刚劲的文字里,都在这里氤氲缱绻,奔涌澎湃,静水流深……游客们都静悄悄地浏览着,轻轻地移步,无声地与高人对话,互相感应着内心的浪涛和溪流……

  来棣花,千亩荷塘还是要看一看的。从平凹老宅出来,我说从右边那条窄道走,这应该就是《秦腔》里的“清风街”,走了百十米,好像进了村子,巷道里一位妇人端着饭碗,坐在门口吃饭,看来他们还保持着一天两顿饭习惯。我说去看看她用的是不是粗瓷老碗,吃的是不是油泼辣子手擀面。同伴笑我,还沉浸在贾老师的文字里,还在梦游,是的,梦游!此刻真像是在梦里游走。棣花,是贾老师文学之梦的摇篮,又是多少人梦中向往的圣地呀。

  我们原路折返,来到一个袖珍式的小广场,这是《秦腔》的场景的呈现,小小的泥塑,伴奏者敲着棒子,或鼓着腮帮子吹奏,或摇头晃脑地拉板胡儿,都沉浸在戏中,仿佛能看到粗犷、脆亮、略带嘶哑的管弦和鸣、紧拍慢板……激流般从他们指尖喷溅而出,在空中盘旋,回响。那站在舞台中央的引吭高唱者,更是气冲霄汉。就是那冲天一吼,吼出了西北汉子的豪横,吼出中华儿女“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壮志,那响彻云霄的嘶喊,能鸣天下不公,扬人间正气,捍华夏之威,铸名族之魂……

  前行右转百米,走向清风桥,在明亮的秋阳下,两边的垂柳柔软的碧丝上挂着悠长的蝉鸣,轻抚着青灰色的大理石栏杆。微凉的风中含着淡淡的荷香,抚着肌肤,燥热渐渐褪去。极目四望,挨挨挤挤的荷叶,举着深绿的小伞,连成片,铺成毯。荷花已过了繁盛期,有的在绽放,有的高擎着尖尖的花苞,星星点点地摇曳在碧绿之间,诗意而灵动。在荷叶的缝隙里,彩色的游艇上,时时溅起朵朵惊呼或欢笑,也许是一尾红鱼激起了涟漪,也许是一只绿蛙跳出了水花……高阁凌空、飞檐朝天的古建筑,二郎庙、关帝庙,高大新潮的现代休闲设施,摩天轮、高空秋千,在时光的长河里相遇于此,它们隔湖相望,影子倒映在同一片水波里,相互碰撞,无声对话,各自陈述着历史的硝烟和时代的高光……

  日影渐渐西斜,我还有许多不舍,想去乘坐一下摩天轮,荡一荡秋千,玩儿一把悬于高空的心跳,沿着荷塘边的青石路散散步,在荷塘里划划游艇,感受一下浪漫的情调……短短两个小时的赏游,亲历了桂香引路,书香洗尘,荷香沁心,已是幸运至极了。

  丹凤,可以说是我的远方。三十多年前,在丹凤读了三年师范,改变了命运。返程的路上,鳞次栉比的高楼,舒雅精致的农舍,都让人感叹,时代的变迁,真可谓天翻地覆。三十年前的场景一幕幕浮现,丹江河堤上绿荫如盖、看不到尽头杨树林,晨跑,漫步,读着汪国真的诗或路遥的小说。丹江河面的钢丝吊桥上,一边是惶恐的尖叫与一边是幸灾乐祸的坏笑;飞机场上飞机起飞和降落时扬起的满眼沙尘;商山谷壑野炊的烟火;凤冠山上攀岩的惊惧;黄龙洞里探幽时摇曳的烛光;今春的某一夜晚,与贾建霞老师闲走在婆娑的柳影里,看那美轮美奂的霓虹桥……那么远,恍若隔世;又那么近,仿佛就在昨天……光阴的脚步是那么快,一晃半生就过去了,又那么慢,几十年还没走出一个梦境。

  丹凤,我的远方。棣花,文学的殿堂。来年荷花绽放的时节,我还想来尽情地醉一场,醉在淡淡的荷香里,醉在葡萄酒的醇香里,醉在浓郁的书香里……

   

  作者简介:汪海珍,笔名:海儿,女,小学教师。精短小说研究会会员、签约作家,商洛市作家协会会员、商洛市诗歌学会会员。有小说、散文、诗歌在《中国诗歌报》《陕西工人报》《荆州晚报》《商洛日报》《精短小说》《长江诗歌报》《神州文学》等报刊发表。


旬河水魅

 

◎田新燕

 

  水波一层一层地漾过来。远处是墨绿色的,漂浮着奶白色泡沫水花。深褐色岩石,沉稳地伫立在水边。回弯处形成了潭,比别处来得深。轻轻浅浅的声音,或远或近,清脆的、透亮的、深沉的、浑浊的……不紧不慢,从容慵懒。

  阳光透过水面,水亮堂了起来。

  水中的石头,犹抱琵琶半遮面。岸边的石头,光亮了起来,鲜活了起来,沸腾了起来。大的、小的、深色的、浅色的、纯色的、带斑点的、带花纹的,都赶着趟来了。

  号角声声,步伐整齐。夹杂着调皮淘气的,一股脑地欢天喜地着。

  石头,层层叠叠地堆积着。挤一挤,挪一挪,总有地方。大小石头错位处,成了懒虫子的窝棚。你挨着我,我挤着你,在呢喃,在细语。

  老石头对小石头讲一道道疤痕的荣光,小石头对老石头讲一抹抹色彩的香艳。每一个石头,都有说不尽的故事。听故事的人,由不得你不惊心,不落泪。活了千百年,谁还没经历点传奇。随便撕扯一个拐角,足以书写动人的篇章。

  那些浑圆缄口不言的,修得了止语的智慧。经历过最深的痛,熬过了最大的绝望,便迎来了云淡风轻的和畅。轮回的年轮里转了又转,终究成了向内的自省者。万千与我无关,这一世,做一个不语的傻子。

  太阳是热烈的,石头在暖光里变得更熟络了。呼朋引伴,交头接耳,叽叽喳喳,好不快活。

  石头的世界,人是无福消受的。

  人的眼里,石头就是石头。笨拙的,粗糙的、圆润的、其貌不扬的、光鲜亮丽的……可众石平等,任你风采动人,也只能困守河床。

  纵使你如何焦渴,方寸之外甘甜清爽的河水,你也只能望而兴叹。

  世间最远的距离,原来不是天涯,而是近在咫尺,见而不得。

  偶遇一个爱石的人,捡起带走,或者扔向远方。打个水漂,那真是完美的历险。抑或等一场大水,趁着风浪来一场远游。这样的机会总是很少,除了等待,就是等待。

  远方,在等待着中神化了,美化了,瑰丽了。发着光的远方,金灿灿地闪耀着,几乎将要晃瞎四处张望的眼。

  远处真的那么美吗?传说是这样的,传说的起止在哪里呢?没人能说得清楚。人都说不清楚的事儿,更何况无腿无眼的石头。那就等待吧,等待着生,等待着活,等待着死去活来,等待着好一个浴火重生。

  在等待中,任由风雨的侵蚀,随他变成什么形状。

  心,是不变的,石头就是石头,成了细小的沙粒,也是石头。

  重生是极少数的幸运,生而为石,是很抱歉。心跟石头一样硬,铁石心肠。人爱这么想当然的说,石头背了这黑锅。碎了一地的,哪止人的心呐?

  一位蓝衣女子,临水而立,挑挑拣拣,最终什么也没带走。却在水边,叠加了石头,放上了笔记本电脑。键盘的敲击的咔咔声,对于石头来说陌生得紧,也新奇得很。

  一个个石头伸长脖子,侧耳倾听,甚至妄图靠近。

  石头没了眼睛,听力却变得极好。不大不小的石头,甚至开始嫉妒那承载着笔记本电脑的石头。一块稍许平整的石头,竟充当了临时书桌,这场景是回弯处石头们不曾想过的事情。这确实够新奇,石头是,人也是。

  黄蝴蝶飞过,黑蝴蝶飘过,白云飘过,飞机飞过。石头们平日津津乐道的小欢喜,此刻却如同都没发生般,疏疏离地冷落着。开机的声音是悦耳的,石头们停止了吵闹喧嚣,甚至自动屏蔽了风声水声叶子声。目光齐刷刷盯在了那块抱着笔记本的石头身上,想听清键盘敲击出的文字声。

  这确实是一个荒诞而有趣的事情。石头看不到,石头也不认字,但能根据声音的轻重缓急判断落下的文字情绪。等来了飞虫,等来了蝉鸣,甚至等到了蛙叫。键盘声再也没有响起。

  跫音不响。

  流水潺潺。

  蓝衣女子变成了白衣婆婆。面着水,挽起了发髻。

  一只黄色的蝶,飞来飞去,找不掉落脚的枝丫。一只白底红花纹的飞蛾,落在了衣襟上,抖落在风里。

  一条水蛇,灰褐色,倏忽而来。在水里弹跳着前行,轻盈,敏捷,全然没有陆地摇摆的迟钝。水蛇间或抬起头,伸长脖颈看看太阳,俏皮而活泼,像个孩子,是个孩子。

  海子说,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跳跃的蛇,许是听到了人的惊吓声,停在了潭中央。挺直了腰板,四处张望,凝视,甚至对视,然后扭转头,弹跳着一跃一跳,活泼地游向了水与山交接处的罅隙里。

  太阳几乎要把水域照透了,绿莹莹的,像一面绿镜子反着绿光。石头热了,叶子倦了。

  水蛇再一次出现了。在谈蛇瞬间,它在绿波里复现,像小龙,像小青,像幽灵。

  这一次,离得那么近。几乎是满怀热望地游向了岸边的人。蓝衣女子尖叫着跳起来逃离,三魂去了七魄。

  浮云凝滞。

  长久沉思。

  一时间,竟觉得潭里每一条水纹都是游走的蛇。为什么会觉得怕呢?一条舞动的线条,在水域阳光里舞蹈,是生命的痕迹,是美的慰藉。也许,是来过。在想起,在谈起的刹那。出现了四次,第三次离得最近。蓝衣女子蹦跳得最高,逃得最远。这是最靠近的一次,却擦肩而过。

  刹那芳华,瞬间苍老。

  一切归于沉寂。

  两只黑色的乌鸦,立在高空的电线上。岩石半腰处有一棵开花的树,满树银花纷纷散落。山青花欲燃。在身后落了一地的,不是花瓣,是凋零的心。一只翠鸟划过水面,没有任何停留地飞向了远方。沉默不语的石头肆意地笑了,发出了最喧嚣的声音,山河回荡,万虫齐鸣。

  衣袂飘摇,白色云雾里有一声声叹息,浅弱的只有石头听了去。

  河床的圆石头,摇身一变,成了闪着白光的鱼,眉眼灵活,在潭水里飞翔。

  潭水深深深几许,满眼的银色斑点在阳光里闪烁。

  水纹改了方向,荡向了远方。

  

  作者简介:田新燕,陕西省镇安中学教师,喜爱读书,偶有作品见诸各种媒体。


叶落终局

 

◎方利君

 

  那是一个温和的午后。

  一如往日,我独行在屋后的山林中。一条小路蜿蜒至林深处,日光倦懒。偶尔可遇微风,所行之处,便满是摇叶声。

  我止步仰望,有光从叶间透过,树影迷离。日子总静默,恰如这林间阴翳,透着清澈又看不透的淡墨。

  忽而石上有蝶影掠过,魂悸一瞬,回首望去,原来只是一片落叶。风声突然响起在耳边,这落叶随风飘动,终究落地。落在碎梦之间,落得清寂,落得孤独。

  有一瞬,我仿若身在高处的枝头,长风带着暖意,掠过山野,我为之倾舞。夏末山风突急,清雨忽来,带着自由与恣意,将我无数次对远方的向往,吹向深林的尽头。纵然一次次风雨肆虐,模糊了我的视线,淡忘了我的记忆,我却记得清楚。

  它翻飞在枝叶与穿林的暖阳之间,扬起的尘灰浮动在光芒下,如梦幻般轻盈。而它轻轻闪过,转身便消失在那永恒的淡墨中。

  在这无休无止的梦里,我变成了一片树叶,日夜轮转,我是生长于山野中的一叶清梦,长虹破雨,风生野草时,我便是整个山林。

  最神奇之事不过适应,相克相生,代序有常,万物建立起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不为人知的土下,深藏交替盘缠的根枝,日复一日,积淀与陈述着彼此的情谊相惜。风来盛夏,青影摇曳,便成山林。

  年岁流逝的糊涂,我却依旧记得清楚。记忆中仍在春三月,兜兜转转间,日头又落时,恍然秋深。

  那时我无意看见她在树下写生。落叶几乎覆盖了小路。她是一个流浪的画者,已经不再年轻。可我依旧看出她藏于眼中的倔强与不屈。

  “你会静心去读他人的文章吗?每当给别人读我的文章却受到冷落时,我便会仔细看一遍自己写下的文字。或喜或悲,却只有自己知道。”她神情淡漠,白发微乱如阳光一般,在离春不远的冬天里,闪耀着。也许相逢时阳光恰好,又或缘分如此。她给我看了她旧笔记本上写满的随笔,我忘了曾交谈过什么,只记得我从她送我的画作中回神时,她早已走远,消失不见。画中是一片秋暮的山林,而其中飞舞的是如蝴蝶一般的黄叶。

  后来?我不止一次从梦中挣醒,或遗憾或惋惜,无由头的情绪融进悄然滴落的泪里,滴入平淡的岁月中,却只有微微的波澜,终归平静。我记起以前问她的问题,“现实已经平淡,却写下这般结局,为何书中的故事最终也不能如意?”怎么回答的我已经忘记。只记得后来她的讯息如叶落一般,隐匿于茫茫山海,再无人提。

  也许结局可贺,如飞鸟般自由,也许结局可叹,如离别般遗憾。

  初冬的风再起时,是一日午后闲余。一个蝶影忽然闪过,惊喜回首间,依旧只是一片落叶。于风中辗转许久,最终萎落于地,回忆重置现实。刹那间,我恍若看见连绵的山林遍布绿意。有风来过便摇曳不止。

  忽而漫山的青叶渐渐零落,一片一片掠过眼前。我不知所措,茫然地伸出手。唯有风微凉,穿过指尖。我听闻作茧自缚便可破茧成蝶,用极致的苦痛换来惊心动魄的美,换来宛若换骨般的新生。一瞬间我仿佛又化身那片生于长风的青叶,重回高高的枝头上。不过此刻,是离别。

  山野那边的淡墨依旧未曾消散。仿若一瞬间再也无牵无挂,我纵身一跃,于风中飞舞,亦如曾飞舞的蝶。我听见它们在斜阳下欢笑,纵然回首已无可退却。原来离别时,该是如此模样。晚风带着我们穿过弥漫淡墨的山林,穿过秋暮尽头的初冬,赴向那如血的残阳。

  我不知为何此刻脑海浮现如此景象,唯记得我深深遗憾我无法留住的一切,总离去时如风一般无痕。

  而此刻我突然想起,这也许就是我曾忘记的答案:无论怎样团圆的结局都无以相配生时的美好灿烂。也许唯有如落叶一般的悲与恨,可诠释最美的结局。时间太久,曾做过的梦与现实也会分不清楚。而她写下的故事与现实,我也早已混淆。那些记下故事的纸张,如今都已不见。也许在无人的故居,残存的纸张依旧在默默讲述着,那段尘封的往事。

  “青黄的树叶笼罩着将沉的夕阳。一条河蜿蜿蜒蜒,浮动着陈年的光影。逆着河边的小路,她深深浅浅地走着。那时云淡天外,斜阳沉默。萧瑟的身影缓缓消散。隐没在远山下的光辉中。”

  山野风来,野草微微晃动。仿若于暮色下,娓娓道来,孤独却自由的平生。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且与东坡共赋闲

 

◎石慧源

 

  “人生缘何不快乐,只因未读苏东坡”。苏轼的一生可谓是荆棘遍布,每当命运的巨浪打来,他也会彷徨不安,但他却总能从落寞中抽出身来,将人生的聚散、得失无常揉碎进杯盏,潇洒入喉。人生的旅途千千万,我们也只是过客,何必在意那些荣辱兴衰,不如“此身飞入逍遥涧,且与东坡共赋闲”。

  东坡之“闲”并非游手好闲,而是享受生活的闲情逸致。它是坐看云卷云舒的平静,也是面对人生的豁达。在东坡宦海浮沉的人生中,我们仿佛看到了现实中的自己,在与他每一次的抉择与转变中找到了共鸣,那一刻的共鸣如暖阳,如浓汤,这是跨越千年的慰藉。此时此刻,我们经历的所有,好像他也经历过一样,在东坡的身上找到了自己。谁人不是苏东坡?谁人又是苏东坡?如果人生的坎坷弯曲了你挺拔的脊背,那就像东坡一样作个“闲人”,去笑看这飘摇不定的人生。

  从“人生到处何所似”到“此心安处是吾乡”,是东坡对现实的言和;从“十年生死两茫茫”到“也无风雨也无晴”,是他走过半生逆境的豁达;从“须信从来错”到“诗酒趁年华”是他兜兜转转却又活在当下。苏东坡说,再可怕的事,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的担心和恐惧,一旦真正发生了,也就没有什么可怕了。所以,没有必要胡思乱想,不如静下来,去俯仰宇宙,看这四季变换,日月更迭。就像东坡一样作个“闲人”吧,像他那样,在阳光满照时,泛舟游于赤壁之下,“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在烟雨朦胧时,“一蓑烟雨任平生”;或许这世间高堂明镜难求,但清风明月易得。毕竟东坡曾说:“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浮生得失,聚散逢离,既然无法改变,那只管作个“闲人”罢了。我们又该去怎样作个“闲人”呢?东坡给了我们三个“锦囊”。

  溪云此为一,东坡的一生都在云端看这个世界。在他的眼眸中有“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的山水,也有“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的恬淡。也是江上清风与山间明月的亘久不改,在溪云间捕捉自然的澎湃意气。美酒此为二,把杯之为乐。这杯酒里有“持杯复更劝花枝,且愿花枝长在、莫离披”的热爱,也有“路人举首东南望,拍手大笑使君狂”的不羁。一杯酒里却尝出了人生的百般滋味。古琴此为三,一把琴, 是“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地诉说,也是“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地寻觅。东坡喜琴,这张琴锻造了远方,也远离了世俗纷扰。

  一溪云,坐看风起,胸怀大风景。一壶酒,执杯当歌,遥劝天边月。一把琴,弦音有调,散尽不平气。从“一溪云”里,他懂得了自然之道;从“一壶酒”中,他享受了生活的美味;从“一张琴”里,他找到了生命的旋律。苏东坡一生大起大落,但在每一个时刻,他都有“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因而每一个时刻都在闪闪发光。每一刻里既有“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平静,也有“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豪迈;既有“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的痛快淋漓,也有“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婉转感伤;既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的悲哀沮丧,也有“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的积极奋进。

  万物之备,受之万物。我们如蜉蝣,那便像蜉蝣一样,“渺沧海之一粟”吧。去看闲花,为你绽,为你舞。去听管弦,为你奏,为你鸣。当挫折的罗网查封了快乐的门扉,当苦难的余烟叹息着无尽的悲哀,那便和东坡一起,用“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去消解人生,作个“闲人”。逢时遇景,拾翠寻芳,这世间之大,且作“闲人”耳。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唐艺萱

 

  “可怎么去熬/日夜颠倒/连头款也凑不到/墙板被我砸烂/到现在还没修……”

  小小少年人,一腔孤独的热血,无畏无悔亦……无为。

  人生而自由,但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我走上高楼,朴实又奢华的梦再次具象化。包间里谈笑依旧,酒气夹杂着烟草味那么强悍,像一颗直扑面门的足球,砸得人一时竟踉跄。酒过三巡,我知道我再次被遗忘……看着窗外没出息地红了眼,无奈地握了握那张被一推再推的订单。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这里的夏夜没有星星,抬头是各色交织的光影。终于,我也像电视里无数个失魂落魄的人一样,在窄小的阳台上抽着已燃到指缝的烟,拨通那串重归平庸的号码。从没认真打量过这里的候车室,终有一日不那么来去匆匆,却也无心欣赏。要走了!消息提示音突兀的响起,手机里躺着刺眼的七个大字“今天过来签字吧。”等窗外那片叶子安稳落地,我果断抛下行李,冲进凉薄的暮色。月上中天,熟悉的包间里不再谈笑风生,沙发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醉酒的人,好几双手慌乱的拉扯着我的身体,我无所顾忌地挥拳,不再顾及背后那张粘连许久的大网。像在上演一场大型的闹剧,落幕时我鼻青脸肿地逃离、酣畅淋漓。赶上了改签的火车,仰着的脸被报纸用力掩盖,双手止不住颤抖。无知无畏的沸腾岁月悄然落幕。没有人声鼎沸的开幕也没有掌声雷动的欢送。如曾经无数个日出日落,我说了再见。

  不褪色的小城和不怕冷的少年

  抬头,风正把云吹散,小城似乎永远不会褪色,脚踏车上的中年人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向着叶落处,被道路两侧的水杉夹裹着,恍惚间竟像个少年人。毕恭毕敬服务枝头太久的树叶,此时无所束缚、冲向无边天地。走进熟悉到陌生的教室,在一声声“老师好”中感慨万千。我自诩不是一个多么差劲的学生,学生时代里我也曾挑灯到天亮,因为一道难解的数学题而废寝忘食,拼了命地兼职实习积累经验……怎奈天偏不遂人愿。如今已是而立之年,经不起折腾也磨平了心志,余生得过且过,但求安稳。

  时已深秋,可总觉得有蝉在耳边轻鸣。脚踏车四处漏风,寒风冷冽,似能将人割伤。后座上的少年穿着薄如蝉翼的衬衫,对着天空仰头大笑。尽头处柏油路默默退场,取而代之的是斑驳小路,两侧的杨树青葱可人,孩子的嬉闹声那么真实。围在一起争抢一只蝉,一只断了翅膀的蝉。继而哄闹的人群散尽,剩下那个男孩将那只折翼的蝉捧起掩埋。一道声音将我拽入现实,上课铃响了,台下是我的学生们,回过神,不由哂笑。可窗外确有蝉鸣不断,仿佛只鸣给失意之人。

  后来脚踏车每驶过林荫小道,少年总伴随阵阵蝉鸣坐在后座伴我去往安放在脑海里的每一段过往。风吹叶落,直到无叶可落。我喜欢风扬起时少年的笑,喜欢空气里夹杂着的自然气息,喜欢这片刻的自由与牵绊。如此种种,只觉“穷山距海,不能限也”的冲击力愈发浓烈。似有某种说不清楚亦道不明白的情愫透过光阴,从久远的生活中催生,顺着成长的踪迹一路酝酿。

  在这一切都略显尴尬的三十岁,遇到恰经林梢的清风,盘旋耳边的蝉鸣,张扬又温润的少年。还好发生在了这无助又极具韧性的年纪里。

  万山静待轻舟归

  我喜欢上了兜风,重新燃起对小城万物的期待,想去嗅风的气味,分享少年的热烈,看云如何聚散,季节怎样轮换。窗外明月按时洒满一地银白,拖着疲惫的身体堪堪入了梦。周围一片漆黑,肢体触到的是大片的湿冷,我拼命向上,只是徒劳,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有什么东西粘乎乎地蹭着我的身体经过,像是蚯蚓的触感。周围总是黑的,可我知道我也在经历日夜交替。慢慢的我习惯这种生活,不知道什么树的根系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暗自延伸,头顶偶尔传来像是鸟用嘴啄泥土的声音……沉寂,漫长地等待。阳光普照大地,暖洋洋的感觉遍布全身。破土而出,凌空振翅,止不住的鸣叫。一颗石子击中我,又开始下落,重重地砸在地上,在一团哄笑中翅膀应声落地。一双温和的手捧起我,男孩的脸逐渐清晰,那是一张和我少年时相差无二的脸庞。周边再次一点点被黑暗侵蚀,直到归于暗夜,重归于这片有了温度的泥土。听说蝉要在地底蛰伏十七年,鸣叫两个月然后消亡。我不知道梦中的故事会朝着那个方向发展,这一次是蓄力破土还是永久消亡,是否还可以奢望有下一个十七年。梦欲醒时,隐约似有光倾泻。

  寒风迎面,那条布满落叶的道路依旧是小城生活中必经的风景,周身冷冽也舒畅。停车上班,后座上静静地躺着一只蝉,一只没有翅膀的存在于初冬的蝉。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乡 绪

 

◎肖 雨

 

  “纵使他乡万盏灯,不抵故乡当头月。”

——题记  

   

  那时,人人都告诉她,这里是个不比家乡差的好地方。那时的她满是对异乡的向往。

  可是,当踏上异乡的土地的那一刻,她才发现故乡的可爱。

  这里有着云雾缭绕的青山,抬头便可以看见明媚的太阳。

  然而,这样的良辰美景,她想到的仍然是故乡小城的雨,雨不似雨,偏似春水沾了醉意。年少的我不甚在意,风吹着云动,明暗颠颠倒倒,教人分不清朝夕。

  那时总觉得时光错落,而她坐在这缝隙之间,看一场山在云中,月出雾霭,天随水去。只见得眼前一片堆烟砌玉,青石巷马头墙有烟雨茫茫。这里的山是青色的,和她故乡的山很像。不,是不像的,这里的山更有一份峥嵘风骨,而故乡的山是秀的,雅的。不论人间四时变化万千,那里的山总是青的,不过是随着时间迁移,造物主手中画笔的颜色深了又浅了,笔墨浓了又淡了,在纸上晕染出如同江南的烟雨朦胧。

  眼前开始模糊,她为自己下了一场雨。

 

  一筷子擀面皮入口的时候,还是吃不习惯,她想。

  这里的面皮是粗糙的而不是细腻的,是夹带着纹路的,长得像是火锅里需要被涮煮的毛肚,怎么会有人把毛肚当做面皮呢?

  是厚重的,而不是轻薄的,是一筷子夹不断的,是需要她反复细嚼慢咽的。是劲道的,而不是软糯的,不是入口即化的软糯糯的米浆,是她无法两口吃完的。

  她望了一眼旁边摆放的辣酱罐,习惯性地打开,入目是一样红通通的红油辣椒。

  这里的辣是小家子气的辣,不是故乡那边大咧咧的辣,没有一如既往的匆忙与热闹,没有暖融融的辣味在空气里蔓延。

  她又望了一眼面,轻轻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挖下了一大勺,习惯性地搅拌均匀,每一根面条都均匀地沾上红色的辣椒。

  “哟,小姑娘,还挺能吃辣的哈。”

  她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挑起一筷子被红油裹挟着的面条,这看起来似乎很美味,这或许在别人眼里是一种食欲。

  可是入口之后,虽然早已预料到结局,可味蕾的死气沉沉,那种死寂般的平静,让她一度怀疑是自己味觉系统的失灵。

  她低下头,默默细嚼慢咽着口中不同于家乡味道的劲道的面条,细嚼慢咽到口中泛起一股甜味,恍惚间似乎尝到家乡绵软香糯的热面皮那种细腻的米酱的甜味儿。

  她终究还是吃不惯面食,于是开始尝试米饭。

  可是,明明是同样的大米,可是她却没有尝到了家乡的软糯香甜。

  后来,每个人走过她的桌前都会好奇询问“小姑娘是四川人吧?”每当有人问起了行期,青青山色便哽塞在喉际,她渴求诗意的远方,却只怕这一片烟雨蒙蒙,更将历历入我梦来。

  她却依旧背负行囊,浅浅的酒窝里酝酿着梦和希望,过去的月依然照着世间。

  远方不远,乡愁不断。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我见青山

 

◎高铠瑞

 

  我喜欢隔着飞机的玻璃窗向外眺望,喜欢看炽热的太阳毫无保留地在我眼前释放光芒,那束光会穿过或是浓如猛浪或是稀疏散漫的云层。直达那片孕育了我们的土地上。几寸宽的小窗,遮不住青山的模样。

  飞过青藏高原上空,我见山峰高耸,见皑皑白雪永远安静地陪伴在他身旁。这片山无疑是庄重而威严的,神圣得不容任何人侵犯,只有开在半山腰的野花,与在他脚边流淌的清澈溪流,才知晓他所拥有的永不低头的生命力。他代表着自然最原始的模样,没有人类的足迹,取而代之的是鸟兽鱼虫一步一步留下的烙印。一阵轻风吹过山头,是青翠遍野,是满叶秋黄,是归根落叶,是雪压枝头。

  飞于云贵高原之上,我见群山连绵。这里的山总是高低相连,当然也有峡谷与江流,他们养育着一代代人民,围住了他们永远无法忘怀的故乡。一座苍山一片海,滋养着每一个灵动的生命,有人早起下海,载一叶扁舟,带一块渔网,从湖西这头,划到湖东。等到天色如鱼肚皮般泛白,网则从水中被捞出,挂得满当当的小鱼小虾,足以支撑渔夫许久的饱食与富足。卖不完的鱼虾会被下进油锅,嗞啦冒泡的虾米是放学归来的小孩最最完整的幸福。

  回头望山,春有杜鹃红满山头,冬有漫天大雪锁住一年的忧愁。外婆的故事里,我永远记得那幅从雪山上背下一筐白嫩剔透的净雪,被圈成一个月牙碗的形状,淋上刚熬出的琥珀色的红糖浆,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被一抢而光的画面。一年春去秋又来,人民靠山面海,扛住了灾害,抵住了变迁,苍山如屏障,护佑着众生。再往东飞,就很难再见到广阔的山峦,偶有几座小山,在一望无际的平原映衬之下,也显得峻拔起来。华山的威严与武夷山的险,大概是只有生活在平原的人才会有的体验,一个住在青山之间的孩子,在面对这些闻名遐迩的山峦时,总有一种能轻而易举战胜的快感。当然,这些山峰却被历史留了下来,提起华山,莫过于“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提起武夷山,莫过于“幔亭峰下寒云外,流水飞花送小舠”的武夷山居图,诗词歌赋与水墨画,大概都是他们的缩影罢。九曲溪蜿蜒十五华里,这盈盈一水,美过迢迢银河。竹筏缓缓驶过,云雾里的玉女峰影影绰绰,这欲拒还迎的美让时光更值得。

  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世世代代以山为家,清晨的第一口空气与傍晚的最后一片晚霞,都因为山的存在而变得更加动人。“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我站在山头向下望,殊不知山把我载入了云间与高峰。

  我见青山,便能见自然,我见青山,便能见生命的模样。青山是我对这片土地所有的眷恋与幻想,是无数次的低头释怀与抬头的敬仰。我在青山脚下高举碰杯,只为祝生命里的万物无常。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走出心灵的雾霭

 

◎马景磊

 

  “初若溟蒙,才隐南山之豹,渐而充塞,欲迷北海之鲲。然后上接高天,下垂厚地;渺乎苍茫,浩乎无际” 脚步匆匆行于灰雾笼罩的巨大樊笼中,繁忙的马路上充斥着阵阵车鸣,浑浊的空气中亦是浮躁不平的气息。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雾霭,亦是心灵的阴郁,欲望的拥堵。

  钟情于欣赏水墨,长长的宣纸上,隐约绘出寂寥的山,而后是一片孤单的叶,悬在半空中,飘荡于天地间。古人喜好寄情于山水,有穷之笔描绘无尽之情怀。那留下的大片空白,便是最纯粹的载体,担负了无穷的玄想。兴许人心如画,过于饱满则显出欲望的拥堵,显现一片浑浊的灰雾。人生,应以适当的舍弃与退让来体现,于雾霭之外开辟空白。这更是一个人一生的的留白。每个人在宿命的面前,不过是无比渺小的尘粒,脆弱得承载不了一阵风;纷扰的人生,有些事情看得轻,未必是一件坏事;走过尘世的沧桑,那时恍然明悟,一切繁华终不过是一场浮云。

  念往昔,繁华竞逐。而你却白衣飘飘,神情闲雅,独逍遥游于濯浊之外,参透自然。 远离尘世,隐归田园,且看花开花落。陶渊明生活很清逸,很自由,如蓝天中的白云,如极海中的浮冰,因为有菊,那颗渴望自由的心被官场的牢笼束缚太久了,难道没有什么寄托?选菊吧!清新隐逸,淡泊名利,不正像他不羁的性格吗?是陶诗将心寄托于菊,寻回了一方心灵的净土,也是陶诗让菊带上了清逸高洁,与世无争的高冠流传至今。你毅然舍弃权位之雾霭,只愿化为梦中之蝶翩然起舞,只愿随那盘旋而上的鹏者遨游于天地。对你哪怕只是惊鸿一瞥,却也能窥见那种淡然处世、远离尘污的人生态度。而你梦中的蝶,竟也聘婷落于人间,慰藉无数麻木的心灵。

  走出心灵之雾霭,需要的是庄子的宁静致远,更需要的是实现真我的勇气。“住在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的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郎”仓央嘉措留下的诗句便是对他人性本真的最好写照。这样的诗人,于自然之中不断找寻自我,实现自我。在尘世中,他身体力行地品味过佛说的因缘际会;在高耸隔绝的宫殿里,他日复一日地参悟着经声佛号里的真义;当他从自身的悲欢中理解了众生的苦乐后,悲悯之情油然而生,他等到了“殉葬的花朵开合有度,菩提的果实奏响了空山”,也明白了“在轮回的路上,人人都将自食其果”渴望逃离的他在布达拉宫夜夜望雪,将心绪倾于笔端。雪域之大,哪里有白鹿能为他飞奔而来,驮着他身不由己的灵魂去自由徜徉?幻影转瞬即逝,只留下漫长的黑夜与静默的空虚。“默然相爱,寂静欢喜”,这不是他对信仰的背叛,而是他勇于追寻真我,走出心灵迷茫的不朽诗篇。

  《双城记》的开篇这样写道:“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智慧的年代,这是愚蠢的年代;我们的前途拥有一切,我们的前途一无所有。”许多人将生命的真谛诉诸锦衣玉食,认为只有金鼎玉器、裘衣肥马才是人生的圆满。他们紧握双手,就以为可以拥住一切,最后却只得到一个充满雾霭的荒芜世界。走出雾霭,不是弱者的退缩,而是勇者的前行,我们怎样在喧嚣的尘世里让心中积郁的块垒消散?怎样在繁杂的市声中让浮躁的心灵宁静?若执迷不悔,便无法理解陶渊明朝晨采菊东篱下,暮色带月荷锄归的雅致,无法明白梭罗瓦尔登湖畔诗意的栖居,无法领悟林和靖以梅为妻以鹤为子的洒脱。诗意地生活,拂尽世俗尘埃,清静红尘纷扰,让我们在双手合十的微笑中诗意地生活,找寻到那片深藏在星辉斑斓中的美好。林语堂先生曾语:“不争,乃大争。不争,则天下人与之不争。”我们何须执念,在雾霭之地争名夺利。“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人生是极其短暂的,人生需要旷达。现代人,当守住内心的寂寞,别让心灵蒙尘,因为寂寞是一种美丽,寂寞使人诗意地安居!何不学会舍弃,于雾霭之外开辟美好。若我们都能于沉寂中享受自己,那么雾霭也将无处存在,取而代之的将是纯白的云,碧澄的天。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买 房

 

◎康凯鹏

 

  望云准备回农村买套房子,还没征得家人同意,就已在整个小区炸了锅。

  望云最早将买房的想法跟儿子建国说,建国不屑一顾。他又跟女儿建英说,建英也置之不理。最终归结成一句话,“爹,你让我们奋斗,我们终于在城里有了工作,有了住房,如今正想着让您享受安宁日子,你咋又想着回村?”无奈,他又一次求助老伴。可是向来和他一个立场的老伴也站到了儿女一边。

  “老头子,你就甭给娃们添乱了。”她说,“娃们说你无理取闹,让福气烧燥地犯神经。住在城里,患个头疼脑热有人照料,买个吃的穿的出门就是大超市,你回农村去,吃啥?穿啥?住哪儿?谁照顾你?”

  望云一句话,没想到老伴竟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望云去公园晨练,碰见老同事陈志。老哥俩聊起买房的事。陈志将他上下左右看了半天,就是不说话。望云不解,问:“老陈,咋了?我跟您讨主意,您这是?”

  “你这是吃饱了撑的!咱一个小区住得好好的,你想搬哪儿去?”

  “回老家,单元楼房把人住腻了。不怕你笑话,在城里生活了二十年,还没把单元上的人认完呢。”

  “城里人就这样,有啥奇怪的!”陈志说,“再说,你们一家老少都在城里,你回农村去,嫂子咋想?娃们愿意不?”

  “正因为他们不答应,我才找您讨主意么!”

  “呵呵,跟我讨主意。我也不答应。你走了,我跟谁喝茶下棋,我跟谁谝闲传拉家常?”陈志说。

  望云又讨了个没趣。说真的,在城里生活,他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人住在城里,就像树上的鸟儿,永远不接地气,就像蜂箱里的蜜蜂,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那个小口口挤进挤出。每天面对熟悉的面孔陌生的人,他眼里恍恍惚惚,耳里嘤嘤嗡嗡,早烦透顶了。离开农村几十年了,可每次回到村子,乡亲们老远就跟他打招呼,这家让喝茶,那家叫吃饭,你不进人家门自己都不好意思。

  望云买房的决定源于他前阵子回了趟老家。他真真正正地触摸到了阔别已久的土地,而让他更加惊奇的是,家乡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套用一个词儿,那就是“日新月异”。往日臭气熏天,苍蝇飞舞,如今村容村貌焕然一新。猪羊集中在养殖小区,农田也被连片流转。大家除了按时收取土地租赁费,还定期在村上的养殖场、农业园、村办企业打工。

  昔日的巷道是晴天扬灰雨天和泥,如今水泥路贯通四邻八村,巷道里,路边格桑花次第盛开,柿子国槐给村子带来蓊郁的阴凉。家家小洋楼耀武扬威,村口广场上每天早晚人流不断,男人们撅着屁股在象棋摊上指手画脚,女人们扭着腰肢在村口跳着广场舞,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望云不敢相信,过去的记忆全被压了箱底,怎么也翻腾不出来。老伙计在他面前显摆,说过去乡里人羡慕城里,如今打墙的板翻上下,城里人开始羡慕乡下了。

  回了一趟老家,望云真的心动了。他做梦都想不到,老家竟会变成这样。他也更加奇怪,如今农村这么好,他们又为啥去城里买房?

  侄子建华在县城做生意,孩子在县城上学,他们几年前就在城里买了房。如今正想着把老家的房子变卖了,一心一意留在城里打拼。

  望云得到消息,亲自跑去找建华,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建华说,“二叔,您老在城里享清福,咋想着回农村买房?”

  “嗨,建华,你不知道,有些事你还体会不出来。”

  “二叔,如今人都往城里奔,房价蹭蹭蹭向上涨,农村空房子越来越没人喜欢,我就想不明白,您老了老了,咋想着回家。”

  “老了,就想着回家。人在外面,事干得再大,总像漂游的浮萍,找不着根基。”

  望云买房的事情还是遇到了障碍,这障碍不是来源于亲情,而是国家政策。上面明文规定,乡下人可以到城里安家落户,可城里人就是不能去农村买房。

  望云买房的事还是泡汤了,可他还是如愿以偿。他带着老伴,搬回农村,就住侄子建华的院子。几天后,空落落的院子一下子有了生机。他要给建华付房费,建华笑道,“二叔,还是你提醒了我,这房我也不卖房租更不能收,我们到时还要回来的。”

  虽然住着侄子的房子,可他回到村子,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地气,什么是乡情。

  

  作者简介:康凯鹏,陕西富平人。陕西省作协会员、渭南市作协理事,富平县作协副主席等。鲁迅文学院陕西中青年高研班学员。一九九四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出版有长篇小说《贾岛传》、散文集《拾麦穗》,编著有《当代富平诗文选粹》《富平大事纪略》《富平年鉴》等,新校注完成清代李因笃《受祺堂诗集》、长篇小说《破晓》。现为《富平县志》编辑。


商山隙笔

 

◎石柏毫

 

  从太行山到秦岭的时光碎隙,已被闲暇时的思绪渗满,我想把它们剥离出来,期望能去收获些回忆,于是便有了这篇文章,以纪念过去的日子。

 

  与这座城的缘分,也许该从繁复的隧道里写起,我一次次穿过山的身体,沉晕在光与暗的切换之中,记忆和现实觥筹交错,最后都成了咸涩的盐柱,凝固起来。我的感官被旅途折磨,已经不再灵敏,只觉得山是这座城市的朋友,它们身披绿色向我延伸,城市出生,生长,被它无休止的怀抱,从无疲倦。云成片伏在山上,可以看见它们极速翻涌,它们是合格的舞者,毫不吝惜自己的青春。这里静谧,凝重,安宁,并不是贬谪的处所,但我已经是故乡的客人,再无坚实的大地,我只是此处的外来人。

  然而这种离乡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强烈,这座城市谦和而温柔,用它的大手抚慰这个异乡人的伤口,正如抚育它的亲生子女一样。这里不乏外来者,一个来自卫国的野心家,以他的铁血手段试图奴役这片土地,最终他尝到了苦果,在马嘶之中草草收场;也曾有四位失意者怀揣着敬意来瞻仰它,山接受了他们,允许了他们前来朝圣。我想该启程了,这里并不排斥外来人,更重要的是你选择的态度。

  雨把地面染湿了,在重山的缺口,这里是风的嬉戏之处。它把泥土的气息带到各处,在群山之中流动,这山是开放的,不像太行山一般去孕育阴霾,它充满着新生。你很应该来看看。我在想这里会有偷偷躲藏的山鬼,在你不注意时轻拍你的肩膀,给你一顿温和的玩笑,它会采摘风里吹来的属于城市的灯光,戴在自己那青色的额头上。

  它为客人准备了一个安宁的夜晚。

 

  往后的日子,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难熬,新的生活更像是一个婴孩,他会啼哭,有着他的蹒跚,容易羞涩,但是也充满新奇,充满了奇异的冒险,他有着澄澈的灵魂和含苞的生命。人们的脸庞与他们的声音逐渐融合,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形象,绿色的军装在日光之下使人显得更加坚毅和成熟。

  当你离开了熟识的土地,你会陌生,但也会成长,犹如蒲公英,你所经历的一切,与你相关的一切,都会扎根发芽,新的土地里会生长出你,你的根系会吮吸它的养分,它会汲取你生活的基因,为你提供另一次绽放。你所见识的笑语会成为你肉体的一部分,你的新朋友们会成为你的枝丫,你所见识的山和云,风和雨,他们会变成你的衣裳,群鸟是你久未谋面的兄弟,它们都与你休戚相关。

  当你在得到解散的命令之后,你会高兴地去拥抱大地,带着一种接近于原始的欢愉,去见识那墙上的爬山虎,它绿色与红色的叶帘攀缘着新的期盼,还有墙边那微曲的坐石向你展露它干燥的靴子,苔痕曾为他鞣制上颜色,以及碎砖块,它在你脚下演奏出激昂。在天空换上昏暗的风衣后,星星会自觉的为它点缀,这时你就会不自觉的做出俳句,你会轻唱:

  夜晚褪去白日的辛辣,

  穿戴黑色的妩媚,

  洗涤了光点和浅色波纹。

  无人吟唱的夜曲归隐了繁星,

  赏赐了一日末尾的轻灵。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远足,我借着那次机会重逢了嘈杂的街道,你可以发现人群和车流激起层层波澜,在心里微微荡漾。你随着向导走数百步,周边就开始变得空旷,你便能看见城市的塔吊旋转,这巨人修筑装饰着城市新的细胞。我们一步步踏在铺着金色阳光的陆地上,留着属于自己的印记,享受着这幼稚的自豪。

  在行进的途中,我们经过了一片河道,河面很是宽阔,但水流并不甚急,芦苇和汀草统治着这里。浮苔是这片河水的基调,为酒色的水留下底味。这河上面是一座大桥,我们在上面经过时,可以看见远处的道路波澜起伏,而我们就在这波浪上匍匐前进,饶有趣味。城市的维护者勤恳地工作着,路边的树坑里积累着水分,周边的土地也因此而潮湿。即使水洼中如此浑浊,依然能在其中看见远山和白云。云也渐渐变成金黄色,它浓厚的如同一杯久煮的咖啡,口感香醇而富有风韵,给人以多样的观感。而你如果细心观察远处的山脉,会发现她和云彩在目光尽处相接,浸染出黄绿色,高楼就建在她的脊梁上,而我们正走在她的乳沟里。

 

  当然你也会遇到一些插曲,我就因为水土不服的杂症,依在篮球场潮湿的座椅上,我观摩着曾属于自己的喧哗,为阵阵音乐中的步伐而共鸣,我曾和队伍里的朋友们共同呼吸着,我们的命运有着相同的节奏,而现在我却像一个局外人,总有一丝的局促不安。可幸视野没有因为琐事而缩短,也没有被思绪而蒙蔽,我看见球场上屹立的灯柱分割了天空,很是壮观;云在无形的浮力下平摊在天空,如同酥油飘在靛蓝色汤汁里。北方向的宿舍楼遮住了眼睛通往远方的通道,而楼上便是山峦,这视线带来的错觉煞是有趣,山仿佛在生长,但又一动不动,令人疑惑。但是你确实可以看见白云在示威,如同山那绿色上衣露出的棉絮,在风中久久飘荡。

  水里积累了一片褶皱的天空,它被胶底鞋子酥脆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踏碎,有几只白色的形似麻雀的鸟,在这水中寻找另一个自己,发起最不善的挑衅,它们毫不谦虚地展示着自己的躯体。树是鸟儿们的家,也曾是蝉的家,而我就坐在它旁边。

  一只蝉落在地下,翅膀脱落,我却知道它曾有辉煌过的纹理,如同清晨时盘旋的鸟群,也像某夜引起骚动的烟花,都留在记忆里。

 

  我们的军训也是这样,如同一场仓促而漫长的迷梦。骄阳也开始沉寂,它曾不可一世的支配着它的白日王朝,用它的刺贯穿了云彩栅栏的阻碍。我曾在它居高临下的目光下呻吟,被它不断挤压出汗液,眼睛在它的蒸腾下不断模糊,思想也不断的被蒸发。

  这个炎热的“君王”依然会在明天出现,正如他过往所做的那样,然而我们却是退下了军绿色的皮囊,离开他炽热的领土。我曾诅咒他,渴望阴雨的祝福,潮湿也比干涸更加使人亲近。我曾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数着金色的座位消磨时间,感慨时间之慢。然而过往总是一瞬,当下也在缝隙中悄悄溜走,一次表演,一次纪念,一次无意之间的笑颜,一群可能再也不会见面的伙伴,一次最后疲劳的机会。你会笑着告别,哭着怀恋。

   

  我感慨忙碌的世界至少过去了,秋天已经到来,但是一场雨送来的凉爽,才真正地让自己对世界有了感知。于是空旷的下午又被细腻的计划编织,渐渐紧密,心绪的毛衣也又穿在身上。借着一点空暇,我默默拿着伞离开了寝室。

  走出宿舍,进入雨主导的乐园,你倾听着大地的呼唤和伞翼弹奏空气的余音,干燥和湿润的临界点被鞋印的泥痕污染,宛如疯狂画家笔下的《地狱变》。记忆是模糊的,于是熟悉里也遇见了陌生,我来到校园的一片角落 ,我从未涉足过这里,几座雕像注视着我,伴着楼里的琴声渺渺,歌唱着我不曾经历的史诗。我想墙壁的背后,一个陌生人的手指正在疯狂颤动,他是否知道我此刻的迷茫,我并不清楚,然而我该为他祝福,为这卓越的艺术,还有我们共同的过往。

  然而我确实是迷路了,我只是不想离开,这里是我的新世界,雨是来往于新旧世界的精灵,在绿色的背景里绽放成蝴蝶,我放下伞,在雨中久久静默。然而我不能静默,我知道,未来就在我的脚下,我的眼前,它们还需要我去诠释。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雾中寻花

 

◎田 毅

 

  推开门,屋内的温暖抚去冰冷外界所残留于衣物的寒气,双眼陷入一片广阔雾气之中。万物迅速淹没在这无边的白色世界之中,看不清自己处于何处。伸手摘掉这层白雾,眼前的事物又明朗起来,只是失去了清晰的棱角,变得模糊、神秘。待白色逐渐消解,重新透过它,便看到了清晰、真实的一切。

  微小而脆弱的圆形玻璃,却承载了我的整个世界。

  当眼中的事物逐渐变得蒙眬,便需要眼镜来让它们重新恢复原貌和准确。“蔽目目转明,能察毫末妙。”模糊和不确定多数情况下是不被允许出现,它们总伴随着不安和疑虑。无论是生活或是工作,人们都力求准确无误,这样才能使自己处于平静、稳定之中。

  这微小的镜片,带了无限便利,其带来的不便都消解在便捷的光芒之中。人们也越来越依赖于此。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人们利用其特性来帮助生活和工作,来看清和感知生活中的美好。偶然摘下,对视眼镜,或许世界映射进眼镜的是现实,从眼镜中看到的确是另一种景象。这奇怪的念头使我放下眼镜,重新观察起了世界。

  清晰明了的事物变得模糊,熟悉的一切变得陌生。如同投入一个新的世界之中,曾经确切的东西变幻莫测,同一个形状中可以看到无数事物的影子,让人难以确认。或是朋友赠予的水杯,或是征战高中的笔筒,或是藏有秘密的纸盒,此时重点已经不在于“它”具体是什么了,而在于内心中“它”是什么。

  步入室外,侧边的树木、灌木融为一体,相互交错,似绿色的城墙矗立于此。稍远处绚丽的焰火在树枝之间跳跃、摆动,星星点点不断散落于地,蔚蓝的天空下格外明亮、热烈。大地缓缓燃烧,漫步于火焰之上,清脆的断裂声不断从脚下响起,无限延续、无限蔓延。石坝上青翠倾泻而下,定格于奔腾的瞬间。无叶的藤蔓在光滑的岩石面,用黝黑、弯曲的枝杈划出一条条独属于自己的轨迹,绘出了时间的流逝与变化。深褐色的树干与枝丫组成威严的权杖立于苍穹之下。远处大片淡绿浮在空中,时散时聚,轻盈而自在。视野尽处,群山披上轻纱,朦朦胧胧,身影逐渐淡化,隐于云霄之下。墨色在天空流动,世界渐渐湮没于黑暗。远近或强烈或微弱的灯光发散出大小不一的光晕,彩虹环绕在每个光点周围,为光芒增添了别样的色彩。片状的明亮藏匿在树冠、建筑之间,似月、似眸。无数灿烂变幻着环绕于身,不断涌入双瞳。

  形形色色的事物显现在这灿烂之中,看不清它们究竟是什么。也许是一切,也许不是一切。映入眼中的只是那不变的暗与光,而感知到的却是万物。模糊的是事物外在的形象,内心却会不断地猜想,去重新给这模糊附上一个清晰的认识,一个属于自己而不是物体本身的认知。这些认识脱离了对具体事物的固定印象,而是进入到意识所引导的世界。手边书本的内容变得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那本无限吸引人的小说,其中的故事是无比的精彩;身旁的人群变得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脑海中那群十分要好的玩伴,无数有趣的话题重新涌现;所处的环境变得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曾经原始而美好的自然风光,在其中尽情享受大自然的美妙。

  虽然看不清世界清晰的全貌,但唤起了内心的想象,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世界。外在形象模糊了,内部所包含的感情却无比清晰。他们所包含的情感都是在长久时间中,我们所经历的、积淀的。平时被确切的外表所影响,无法进一步去探识。当这种障碍消失后,物体与自己内心所融合,变成了内涵极为丰富的合体。这种合体不但反映着物体本身,更包含了自己长久的经历与思考。通过自己的意识将模糊的事物清晰化,这才真正成为了我的一部分,而不再独立于我,此时,我才真正拥有了它。这个情景交融的世界,不仅包含了具体物体的形式,也充满了我内心的情感。“心目之所及,文情赴之,貌其本荣,如所存而显之,即以华奕照耀,动人无际矣。”这个世界必定是无比动人、无比令人向往。

  纷繁复杂的外界,让疲劳的双眸无所适从,无法逃避,也无法看清。白日,耀眼的阳光为一切镀上金边;夜晚,深邃的幽暗将万物吞没。表象已经无法为我们提供一个自然的世界,一个石头是石头,流水是流水的自然世界。或许通过人精神世界中的思考并映射到外部世界,从而从到达那个真实的、我所照亮的世界。此时此刻,与天地合一,感知到我存在于山川、河流、森林、海洋之中,它们愈来愈清楚,愈来愈真实。世界涌入了我的内心,我也怀抱了整个世界。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革 新

◎刘嘉磊

 

  寻古,实为求今,破今时之局,抒此刻之怀,解是时之困。今人求古,似古而新。求古有困于糟粕而难解者,求新亦存愈古而无知之人。古非古,今非今。以至所行愈远而道偏,自迷而无知,自困而无感,入泥淖而无处。大千世界径万千而道化一,人所求者,皆为一畅达。然迷者范范,终失本心。吾人求道,故自问“所思何方,所向何往?”

  古者,今时之源;往者,是时之谏,故求新不可不知古。不知古,犹若子不知母,安所从来?然子欲成则必立,新欲进则必究。故求新则必知古而不惑,以求当世之进。故言:“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思今有好古又向新者,徒拘于形,所好皮毛耳。或好于古之显贵、才子佳人、风花雪月,酒池肉林。此者非好古,实慕强也。类此欺软怕硬,贪权好势之徒耳。岂晓古之农夫、黔首,夙夜劳作风霜沥血,然所得十之一二而已。况此类占十之八九,贵者不足一二,岂足道哉。或有读习经典云云者,纵存思然行不框,志无伸。所作所为皆无从学可取,甚者以糟粕为精,不知所言。此等好古实大谬耳,不可取之毫厘。或有某者自以读得精明,所思深远,然行之不存一也。似此貌然者实无耻之类,纵有神思妙想,无行笃之,实为无知。若《通鉴》云:“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有德无才君子其是,有才无德必归小人,吾人虽愚亦不堪与小人同也。故无帅主则行必乱,若恶行之,更为丑类。

  新者,是时之进也,今人不可不求也。然求新,非在一服一饰之变。重在思行相合,二者皆进谓之新。今人有所求于新者,见一新奇即趋附之,以此为流。不辨优劣,不分好歹,唯新即求,喜新厌旧。然此类所谓旧者非进退之意,实为时序之新旧。故时长则弃;时新唯求。呜呼,世之象也。凡诸事长者,正者多矣,若两情之久方显其珍、奋勇之恒方知鸿鹄、仆民之终方知大德。若此之时旧者,岂能弃之?离之尚为人乎! 故新者唯应以进退视之,何为进退?利民利世,无害于人谓之进;损人利己、无信无义谓之退。夫人处是世,盖所求非富非贵,利欲熏心,不破此念,为奴而已。熙熙攘攘人之所需,世之所拘;然勾心斗角,背信弃义,极恶所催,岂可为之。唯求真新真进者,不可不察也。

  求新求旧可知也,然世事纷繁,不可单论。尚有似新而旧,似旧而新者。似新而旧徒拘于形,故形愈新而事愈旧,盖其本惟旧,以形新弥其旧神也。此者徒存其表,称之虚伪。 犹若饮鸩止渴,愈饮则亡愈速,愈求则神愈旧。 似旧求新者,犹若缘路探行,尚可为也。盖世之所生新从旧出,子出于母,实出于树。然不可拘于旧时,更不可神于旧日。 须知人立于是,所思所行皆今之所为。故云:“古者若实,今者嚼之。滋味何如?人应自知。恶者唾之,蜜者食之。何蜜何唾,非表可知。若良药苦口,为人之蜜;谗言若蜜,为人之毒。 故慎思、明辨、笃行,不可不为也。”

  古今变换,今人自知。所需所求,不可迷之。人唯求进,思退何为。世之重重,何至于斯。今之君子,非止孔门之属;今之开明,非唯礼乐诗书;今之博学非独大学中庸;今之忠诚,非愚为君许国;今之强盛非慑万国来朝,制霸天下。故何精何腌,孰美孰陋,唯人自察。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读《飘》

◎赵 瑞

 

  《飘》是我中学时期母亲推荐给我的书,初见此书,罗曼蒂克的封面,女主角斯嘉丽碧绿的双眸,碧绿的长裙,清晰的轮廓;男主角挺拔的身材,气宇轩昂的特质。显而易见的爱情故事,却不同于言情小说的俗套和千篇一律,自有一种深远的意味。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是以美国南北战争为背景的爱情悲剧。斯嘉丽这个人物形象历来争议重重,她天真却精明,美丽又虚荣,她渴望让所有人为她倾心,却不甘愿为了某一个人放弃整片森林。似乎她总是以最美的姿态出现,永远是穿着最华丽,在舞台中央独自领舞的大众情人。起初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她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贵族美女,阿希礼的妻子便是最好的对比。好像从道德层面讲,她并不值得做这本世界巨著的主角,但在她身上却有一个弥足珍贵的特质便是真实,从不掩饰内心,勇于表白,坚强自立。所以她的与众不同吸引了同样现实风流的瑞德。瑞德像风一样自由,一样难以捉摸。说他现实自私,他后来还是主动提出上战场战斗;说他尖酸刻薄,他所说的却都是南方奴隶主们自欺欺人掩盖下的战争形势;说他风流成性,他却为了斯嘉丽放弃从前,甘愿舍弃。我曾将此书定义为告别少女时代踏入成年的一道门槛。小的时候看《飘》,只是深深遗憾斯嘉丽没有和白瑞德在一起,只是向往着斯嘉丽贵族园主般的生活,天天无所事事开开派对,跳跳舞唱唱歌,马车走了很久还没走出自己的园子,好像这样的生活才叫拥有。而再次回温此书,才发现内心仰慕的,是南北战争爆发后,斯嘉丽骨子里的坚毅和勇敢。是呀,文明会随风而散,礼教会土崩瓦解,爱情也会消失耗尽,唯独你的意志与信念,会伴随你的一生,陪你度过一切难关。文学作品往往能以小见大,从细枝末节中更加具体而真实地还原一个时代的模样。战争是残酷的,它可以摧毁一座城,一栋屋,也可以摧毁一个人。可是她没有倒下,千尊万贵的大小姐,一个人持家干活,下田种地,甚至照顾情敌的孩子,却被当时的南方贵族圈子所鄙视为“不体面”。为了获得男性的欣赏与爱慕,好似女性应当隐藏真实的自我,作出一幅连自己都不喜的乖巧脆弱的模样。众人一边吸着她的血,一边笑她牝鸡司晨,真是吃相难看。

  我经常在想,如果是我面临那样的命运,我能做怎样的选择呢?至少斯嘉丽能够真真切切地表达自己的欲望而不顾他人眼光,有的人说这是自私,但我更愿意理解为这是一种真诚。至少这样的她,不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完美圣母,而是一个血肉丰满,灵魂滚烫的热血角色。有人也把它当作一本励志书来读,感受玛格丽特·米切尔笔下充满反叛精神的女性力量。诚然,不止当时,哪怕在现在,社会对两性也总是有刻板印象,被贵族圈子鄙视不体面的斯嘉丽和面临女孩子就该怎样做,男孩子就该怎样做处境的我们又有何差异呢。一个普通人,冲破世俗桎梏,并不是很多文学作品所表述的那样,把眼一闭心一横就过去了,凡人肉身,它需要反复和自己固有的旧知做斗争,需要抵抗外部的重重压力,所以《飘》最难得的,不仅仅是斯嘉丽不顾一切冲破了她的人生局限,更在于作者展示了她做每一次有争议的事情下复杂又脆弱的心理状态。很多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往往是为了爱情,为了复仇而成长,仿佛女性的成就就只来自于闺房那点爱恨情愁,而斯嘉丽的每一次成长都是来自于她对家园炙热固执的爱恋与对灾难不屈不挠的奋斗,前者多多少少带些对女性的轻视,而后者才是把女性当做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来对待。

  杨绛先生说:“看《飘》,就犹如走进原始森林,越深越美。”我也深深震撼于战火纷飞下一个女人艰难而又神奇的蜕变和重生。可悲的是,悲剧的命运决定了悲伤的曲终人散。直到瑞德离她而去,斯嘉丽才意识到的自己真正爱的人是瑞德,而不是她一直固执坚持的阿希礼。生命中总是有很多缺憾的事,后悔也是为时已晚,取而代之的怕也只有绵长的叹息。好好珍惜身边的幸福,才不会遗憾。又是一年冬,面对未知的道路也会时不时的焦虑,而一本好书总是能予以人力量的,就像《飘》的结尾所说“Tomorrow is another day”,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们还有希望去耕耘自己的土地,还有能力去争取更好的生活,这便是此书最大的蕴意。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又一年的九月

 

◎杜 怡

 

  我把“好想你”打在了聊天框里,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去。

  好久没想起你了,我的朋友,很抱歉,我过得还不错,你呢?

  每年的九月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今年看着你许久未亮起的账号我出了神,写下点什么吧,文字比我的记忆靠谱,我真怕在岁月的磨洗下,忘了你的声音,你的样貌,和我们的约定。

  记忆里,你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白白净净的,比我高一点。善良、文艺、美好,有崇拜的人,对生活很认真。

  我们做了好几年的同桌,那些年的形影不离让我们慢慢地步调一致,只用说半句话就能完全知晓对方想法的默契是陪伴赠予的礼物。

  我想你家门口大树上的秋千了,不,我是想起你站在秋千上自由飘荡的模样了。夕阳的光辉透过树叶照在你散落的发丝上,我羡慕地看着你游刃有余地用身体的力量操控着秋千。那一刻,仿佛你身后的那一片蓝天都是为你铺开的。

  你家的那只大黄狗我很怕,每次我都跳到你的身后,你总笑着说没事没事。

  爷爷的饼干很好吃,你还记得吧,我俩坐在门口的竹椅上谈天说地,一不小心把爷爷珍藏在透明塑料罐里的饼干吃得差不多了,我们赶忙停下“作恶”的小手,把饼干放回原处,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那时的我们还小,学不会尴尬,站在沙发的顶端,学着电视机正播放着的偶像剧里男女主跨越千年牵手的动作,跳下沙发我们笑得直不起身来,指着对方说“好傻”。半夜三更,我们的脑子好像突然抽了风,背起了过几天开学要抽背的古诗,我要背得比你响,你要背得比我响,越背越上头,楼下的鸡都鸣了几声发出了不满地控诉,直到你的爸爸在二楼喊了我们一声,我们才“嘘”的一声停下来,意犹未尽地躲进被窝里继续说着悄悄话。

  后来我们长大了,迫不得已要分开,我们在各自新的生活环境里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快乐。兴许是升学快乐,兴许是我们天真,离别的伤感并没有那么重,在潜意识里,我们永远会是好朋友。

  在没有彼此参与的生活里我们各自忙碌着,是眷顾吧,命运的齿轮幸运地转了回来,我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中考完的那个暑假终于有空重聚,也许是之前的感情太深,羁绊难断,三年未见,却没有一点尴尬,我们像小时候那样挽起手,去看电影,去逛街,去聊聊自己的三年。

  我本以为在同一所学校,我们一定不会再缺少见面的机会,会有彼此陪伴的未来在前方等着呢。军训的午后我们总互相去对方的寝室分享好的东西,坐在床边聊天。在那些聊不完的天里,我好像看见了多年前我们在晨晖里、在夕阳边、在星空下也是这样自在地谈天说地。

  正式的开学后,忙得脚不沾地,相见,逐渐变成了中午下课后大家跑去吃饭,二楼下来的我在楼梯上与一楼出来的你隔着拥挤的人群,开心地挥手,或者比一个拳头给彼此加油鼓气。

  我想着快运动会了,那天一定有空去找你玩,所以我耐心又期待地等着。可是坏消息在前一天传来,妈妈说你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我不太信,扔下手里的书,跑到你的宿舍门口,看到门上你的名字已被黑笔涂去。

  你总是相信着世界的一切美好,给周围的人带来了很多的阳光。你那么努力地考上了理想的学校,大好的前途等着你,却再也不会等到你的身影。

  回忆就先停在这,我怕思念挑起,覆水难收。

  知己难觅,我很幸运认识你。

  下一个九月,我再在梦里寻你。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我的父亲

 

◎李会平

 

  我的父亲,贫苦的老农一个,半辈子和泥土打交道,不识字,没有日记,没有散文诗,有的只是那双手上的老茧和写在脸上的愁。

  苦难没有将父亲的腰杆压弯,让父亲弯腰的是无情的岁月。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为谋生计出门打工,因此我对父亲的印象并不深,甚至还把他当成陌生人,不让他进家门。后来慢慢长大了,父亲依旧常年在外打工,具体干什么活什么环境我一无所知,农忙时偶尔回家帮忙种田,那时候,只记得父亲那厚重的脊背和忙碌的身影,就这样撑起了我们这个家。那时只知道父亲忙碌到家长会、颁奖典礼、学校活动从未出席过,甚至我换了班级父亲都没意识到……是的,父亲缺席了我的整个童年生活,也缺席了我的每个精彩瞬间。但我所敬仰的父亲是对我买衣服大手一挥想买啥就买啥而对他自己却连一件新衣服都要斟酌再三。在面临人生大考高考时,父亲匆匆忙忙从工地赶回来,并没有过多的言辞对我说。可本应该是难得见面的机遇我却和他吵起了架,具体原因不记得了,但我深刻记得我说:不要总是提钱,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没错,就是这句话惹怒了父亲,只见他沉默了些许头也不回地回家了。是的,在此我也为我的行为感到深深的懊悔,如果钱没用的话那么父亲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年复一年的在外打拼是为了什么?但他并没有和我计较,只记得在去看考场和进考场时他缓缓地说了句,不要顾虑,放手一搏。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承载了父亲供我寒窗十年求学的艰辛和太多的苦楚。

  听奶奶说父亲小时候身体多病,甚至因为骨髓炎有生命危险,奶奶现在总说亏欠父亲,但我不明白,父亲出生在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说文识字根本不现实,父亲小时候因疾病缠身备受折磨,在十五岁时独自背井离乡一人去闯荡打工直至现在,将近四十年的打工生活。印象深刻的是高中时候,清晨天色灰蒙蒙的,父亲在清晨要出门赶火车,我要出门上学,走到分别的十字路口,真切体会到了那个朱自清笔下父亲的背影,只是这次是我送别父亲,莫名多了几分伤感与离愁吧!父亲的背影如山威严,似海柔情,你站在肩上看着全世界,他却望向你,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因为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我问父亲,你的理想是什么,父亲只说希望一家人平安健康就好!多么伟大的父亲啊!奈何时光岁月总是过得太快,父亲也在渐渐老去,现在的我只想时光过得慢些,好好生活工作赚钱带您去看全世界。这就是我平凡而又伟大的父亲。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有个外爷

 

◎尚美玲

 

  当白发爬上鬓角,却仍能被人用乐呵呵形容,真的是人生一大幸事,毕竟小小的我们,都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外爷却仿佛早已见山不是山,又见山是山了。

  舟过万山,彩云依旧,或许便正是如此。孙女从不同人口中,听到过关于外爷的故事,内容不尽相同,但无一不是好的。小时候孙女很好奇,这个普普通通,甚至看起来有些老土的外爷,真的有那么值得人崇拜吗?

  当她渐渐长大,不再只看动画片时,才发现,原来马是一个帅气的物种,策马奔驰的人更是帅出了天际。从此,孙女喜欢屁颠屁颠地跟在外爷后面,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后来有段时间,孙女迷上了收集不同地方的风景照片,她才知道,新疆是个漂亮的地方,更惊奇的是,她发现外爷在那里待过,于是,她更喜欢黏着外爷了。

  再大些的时候,老师发了新华字典,让孙女学习汉字,她很烦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字典丢在一旁,人呼呼睡着大觉。有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外爷拿着那本字典,看得很是认真,顿时,她来了兴趣。

  “外爷,外爷,这个字是什么?”她挑了一个自认为很难的字问。

  外爷看了很久,笑眯眯地说:“外爷不认识,你看看怎么读?”

  孙女用自己仅有的拼音水平,琢磨了许久,说出结果。她记得妈妈说过,外爷以前不认识字,是到部队后,晚上抽时间跟老师学的,不出意外,她收获了外爷崇拜的眼神,于是,玩得更起劲了。只是长大后她才明白,那目光,不是崇拜,是羡慕,是宠爱,是欢喜。

  上初中后,家离学校比较远,孙女每次都拖拖拉拉,经常迟到。妈妈就拿外爷教训她,说外爷退伍后,分到了一家钢铁厂,当时正值中国给苏联还粮食,每天的饭非常少,外爷刚好是壮年,吃得多,所以,经常吃不饱。于是,外爷每周都会从市区步行到县城,走到小镇,再走到曾祖母所在的山里,帮忙干干农活,临走时,背上一袋馒头,踏上归程,一个来回正好两天。谁让孙女是外爷的粉丝呢,那次谈话过后,妈妈发现孙女迟到的次数,明显下降了。

  有一天,外爷拿回家一张照片,很长很长,长这么大,孙女还没见过这么长的照片。

  “坐车的时候,还有人说花几百块买我这张照片呢!”外爷对外婆说。

  外婆玩笑道:“那你怎么没卖了?”

  孙女心想不就一张黑白照片嘛,至于那么夸张,还有人花钱买,外爷肯定是在吹牛。

  以前外婆说她崇拜外爷的军人气质,所以,便被外爷用几斤蔬菜“骗”回了家,孙女还不相信,今天一看,外婆果然是个恋爱脑。不过,她一细看那照片,才发现,那上面有国家领导人,邓爷爷,华爷爷……好多历史书上才有的人物,她惊地张大了嘴巴。外婆骄傲地说外爷曾是先进工人代表,当年,厂里众多人中只有寥寥几人,获此殊荣。

  后来,孙女学了文科,便对历史了解多了些,知道了外爷为什么在新疆一待就是八年,知道了外爷为什么会被分到钢铁厂,也渐渐懂得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尊敬这个平平无奇老头。

  在家人宠爱下长大的孙女,有些随性,说白了,就是不守规矩,她说她讨厌一切方方正正的东西,讨厌束缚。但当学校国护队纳新的时候,孙女似乎忘了,她不喜欢被人拘着,甚至从来没有军训过的她,兴冲冲地报了名。在课余时间抽空训练,虽然有些遗憾,她并没有被选上,但她开心极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离军人的生活近了些,离曾经策马奔驰在草原上的爷爷近了些。

  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爷爷,看着姨姨、舅舅、妈妈一个个生活平淡却也幸福,看着孙子孙女,性子温温柔柔,却也坚韧不屈。她忽然发现,这个整天乐呵呵的老人真的不一般,硝烟弥漫时,不负国家,和平温馨时,不负家人,不负国也不负家,这样的人怎能不值得自己崇拜呢?

  孙女发现外爷像个谜团,其中包藏了无尽的故事,每向那些故事走近一步,她就觉得自己获得了无穷的力量。是啊,外爷,在您不知不觉地影响下,孙女已经一步步长大,一步步遇见了更好的自己,而孙女终将沿着您的来时路,一步一个脚印,走向更远的远方。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月圆是画,月缺是诗

 

◎田 玲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每到一年一度月圆的时候,人们总是要写一些关于“中秋”的文字,这是因为有太多的思念,有太多的牵挂,是因为这中秋之夜撩拨起了有情人那幽幽的情愫。中秋是用思念叠成的素笺,别在那深邃的空中,供人们吟咏,咀嚼;中秋是用牵挂做成的月饼,摆在那精致的盘子里,供人们掂量,品尝。中秋是南国那灼灼的红豆,中秋是慈母手中那一条细细的线,远游天涯时,中秋就是那乡愁所系,山海之外的夕阳。

  少年盼春节,青年过七夕,中秋则是老年人的节日。守望在家中的老人把岁月一点一点收集起来,丰满成一个佳节。然后,将思念斟满,将牵挂擦亮,将希望燃起,在那月亮渐亮渐圆的时候,静等儿女们像候鸟一样从四面八方飞来,围坐在月光之下,将中秋之夜点燃。儿女们就像那轮又圆又亮的中秋月,准时围坐在父母的身边,将那素雅的清辉映照在父母那慈祥的脸上。一轮明月当头,儿女共话婵娟,其乐也融融。团圆的宴席散了,月亮渐渐隐去,它将沿着自己的轨迹默默行走。而父母则像那蔚蓝的天空,将自己擦拭得一尘不染,在那里静静等待,等待下一次月圆的时候,一轮清新明亮的圆月走进自己的心中。

  中秋,又中秋。

  一次中秋一份浓浓的亲情,一次月圆慰藉一回长长的相思。中秋夜那轮圆月就是时光的车轮,碾去悠悠的岁月,却牵动着多情的目光。

  在外奔波的人们,总想在那个月圆的夜晚回到家中,围坐在亲人中间,共仰一轮明月,把酒话桑麻。因此,这多情的中秋月就催生了许多优美的诗篇,赋予中秋之夜无限的温情与诗意。“吹破残烟入夜风。一轩明月上帘栊。因惊路远人还远,纵得心同寝未同。情脉脉,意忡忡。碧云归去认无踪。只应曾向前生里,爱把鸳鸯两处笼。”这首宋代柳永的《鹧鸪天》就叫我们感受到了月圆人未圆的缺憾和辗转反侧的幽幽情怀。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这种思念和牵挂犹如钱塘江的潮水,一波又一波,连绵不断;就如同小溪潺潺日夜流,终成一片浩瀚的江海。

  在那些守望家门的老人的心中,在那些漂泊江湖的游子的心里,中秋之夜那轮圆圆的明月就是彼此心中的约定,“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敞开心扉,叫一轮明月入怀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也好,“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也好,那一轮明月就是他们全部的寄托。

  不管身处何方,不管心系何处,在这月之夜,都会遥望夜空,在那朗朗的圆月中书写属于自己的诗行,在那圆圆的明月里寻找来自千里之外的慰藉。中秋的月啊,在圆着人们的相思梦,一年又一年。也许中秋的情结就在于此。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我站在别人的世界里

 

◎姜 毅

 

我站在游人如潮的八卦桥上

却如冬日枯枝上

挂着的树叶一样孤单

我用没有颜色的呼喊

狂啸过去曾经蹉跎的岁月

一瞬间,世界所有的画面

全都是已经发黄的执念

受伤的灵魂从未离去

我却不知道怎么等它回来

   

我站在汽车站后面那个路口

靠着电线杆沉默不语

看着那些匆忙的乘客

有的即将踏上远去的征程

有的刚刚从远方怅然而归

可是没有出现熟悉的身影

从此以后哪里还有什么从前以后

那些未置可否的诺言

只是一个一切与我无关的现在

   

我站在秋雨中的抚龙湖边

波澜不惊的湖面犹如此刻我的内心

往事如雨烟飘渺而寒冷

弯曲的步道曾经人聚人散

悲喜寒凉的季节辗转中

光阴的路途上

只剩下最伤感的画面

谁能阻挡住时光的流转

所以我希望自己是真的释怀

而不是瞒着所有人

偷偷难过

   

我站在西门口人潮汹涌的街头

感受到了那久违的近在咫尺的远方

诗意瞬间涌动在我的想象

所有的悲情都掩藏在

每个人不经意的时间里

理想和远方捋平了日子的匆忙

从现在起

我只关心和生存相关的人

尽管所有的过往都在挽留

然而,我没有心事对任何人可讲

   

我站在英华路边一个陌生人的身边

回忆暮色里的春意撩动

日子却在马路对面湖北人饭馆的菜香里

孤独终究是蓄谋已久

我撕下了伪装独守一个人的时间

心里立即开满了无名的鲜花

沉默寡言的光阴愈发清浅

此时这个世界心意阑珊

却都是我,情不知所起的眷恋

 

  作者简介:姜毅,男,一九七八年出生,陕西省洛南县姜村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商洛市作家协会会员。目前有近三十万字作品发于国内有关报刊和媒体平台。其散文诗歌题材广泛,涉猎宽多。


落 款(组诗)

 

◎冀卫军

 

   落 款

 

如果可以,宁愿

河水是逆流的

人生以倒叙方式行进

那些失去的亲人和旧时光

可以再次回来身边

 

不经意,过去与现在

互换,一点一滴

偷走手里的玫瑰和火焰

每个生命渐渐变回到初生

单纯而干净

 

一个人,不再以死亡落款

而是以诞生替代

 

   暗 流

 

生活,是一部电视剧

每天都在续演,窗外的草木

暗暗地使劲成长,衰老

无论你见,或不见

所有的变化,似乎总是在一瞬间

完成的

 

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有时像一朵花,贴在脸上

有时像一座火山,潜伏在心底

花开的时候,即使寒冬

也洋溢着春风的得意

火山爆发时,谁都无法

逃过一劫

 

更多的时候,生活

长着一副流水的模样

表面的风平浪静

藏不住深处愤怒的暴脾气

喜欢玩出其不意的绝杀游戏

 

翻 找

 

记忆中

发现一张母亲的照片

从相册里找

从抽屉里找

从读过的书本里找

从手机里找

 

记忆,如同拉开的拉链

除了看不见的空白

仅剩下失望

 

转身,关闭记忆

内心像被谁抛入石子的湖面

不安在一点点逃逸

却迟迟找不到

幕后的元凶

 

  作者简介:冀卫军,男,陕西商洛人。陕西省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二十四届高研班学员。有诗歌、散文、小说在《诗刊》《绿风》《诗选刊》《延河》《山东文学》《安徽文学》《台港文学选刊》《奔流》《鹿鸣》等报刊发表。已出版散文集《四眼看世界》,诗集《一晃而过》。


组诗三首

 

◎王德强

 

农 谚

 

   一部农人的经文

   一年四季念念有词

   看天看地念,看风看雨念

   看云看雾念,看日月星辰念

   看时令节气念,看气候冷暖念

   早也念晚也念,随时随地念

   一辈子不厌其烦

 

   田亩是农人的寺院

   念着农谚躬耕修行

   伴随一茬茬庄稼成熟

   修成正果

 

   黄昏,一只吃草的羊

 

   夕阳距离山头咫尺

   一只羊正埋头吃草

   也许它刚刚寻觅到

   这片青草鲜美的山坡

 

   暮色已经降临

   羊无暇旁顾地吃草

 

   没有同伙的拥挤争抢

   它吃得自在安静

 

   一声晚归的吆喝

   羊停顿了片刻

 

   贴着山边的夕阳

   也停顿了片刻

 

     稻草人

 

   稻草捆扎成人形

   穿戴上布衣草帽

   便有一副人的模样

   风一吹也摇头晃脑

   拂一拂衣袖

 

   快成熟的庄稼地里

   要吓阻偷食的鸟兽

   常人都难以做到

   何况稻草人呢

 

   谁说稻草人没心没肺

   他也有一颗草木之心

   承载农人一片苦心

   力不从心

 

   稻草人

   复制了人间多少

   类似的命运

 

  作者简介;王德强,男,汉族,陕西镇安县人,系陕西作协会员,有诗歌、随笔散文等文学作品发表于《陕西日报》《三秦都市报》《商洛日报》及《绿风》《都市》《山东诗人》《当代汉诗》《辽宁诗界》《北京诗人》《长江诗歌》《陕西诗歌》《商洛文化》等报刊。诗歌作品入选《新世纪诗选》《中国优秀诗歌选》《中国实力诗人作品选读》《中国当代诗人代表作名录》《中国百年诗人新诗精选》《岭南诗歌年选》《陕西诗歌年选》等多部选本。出版有诗集《一树叶子》《一首诗的世界》及散文集《我是一颗庄稼》等。


虚度光阴

 

◎梁生宜

 

   喜欢泡桐树

   为它紫色铃铛般的花串

   无风而响

   脆薄如同一页发黄的纸

   

   秋天,叶子落了一层

   是微弱的呐喊还是不甘的挣扎

   所有都抛下了

   荣华、希望、美丽……

   像脱下一条无足轻重的浴袍

   一步步迈入直至被水无情地吞没

   重新蛰伏在母亲的羊水里

   

   来年,一层层穿上

   其他树也背负一样的使命

   不断地轮回?

   不断地遗忘

   它让我知道

   没有一棵树是白长的

   没有一个人是白活的

 

  作者简介:梁生宜,女,山西汾阳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写诗,现居商洛,作品散见《绿风》等报刊。


鹧鸪天·煮到多情不肯忘

 

◎刘丽娜

 

  冲一盏商南茶,如你,厚重,清雅,却又不失人间烟火,从容,深情。

   

念念之中一碗香,趁从闲处洗愁肠。

飘飘迷雾新生态,郁郁深山是故乡。

金丝峡,青山乡,绿芽诗在指尖狂。

曾经许是忘情水,煮到多情不肯忘。

 

(作者系商洛学院教师)


初遇三色堇

 

◎郭斯辰

 

   我于人生嘈杂处回头凝望

   空气骤然汇聚在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就成了风暴之眼

   席卷我的精神

   攫取我的视线

   那是你的眼

   我的三色堇

   我们第一次遇见

   我看见

   宇宙坍缩

   恒星歌唱

   粒子纠缠

   黑洞湮灭

   物质化为虚无

   时间毫无意义

   生命轻如浮羽

   又重如山石

   我深知世间事难全

   多的是顾此失彼、得之东隅

   如若再重现一次那天

   我想我仍会走向你并坠入深渊

   我的三色堇

   我是隐晦的爱意

   你是火色的精彩

   我的三色堇

   我是淡漠的哀愁

   你是明黄的青春

   我的三色堇

   我是无言的过客

   你是紫色的优雅

   我把你放心底

   一个火热的心底

   永恒的心底

   历秋霜冬雨

   意向仍定而不变

   即便我身处一个虚假的宇宙

   进行一个虚假的人生

   我遇见你是真实的

   一个真切的你

   真真切切地不能忘记你

   矢志不渝地

   四季不能消花色

   宇宙不能改变我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小 溪

 

◎卢 晴

 

   携一方碧水

   载着自然与纯真

   在每一个波光粼粼的居所里

   镌刻着岁月的印记

   珍藏着无数纯真的回忆

   

   与白鹭共舞

   伴着石头轻声私语

   似童年的欢笑

   在耳畔回响

   

   独自迈向青山深处

   夕阳柔和了色彩

   缓缓陨落在小溪的怀抱

   成为漫天璀璨的星辰

   演绎着梦幻的银河

   

   我愿化作一滴清泉

   融进这小溪的怀抱

   去寻觅

   那被珍藏的儿时回忆!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渴 望

 

◎邱 喆

 

   在这孤独的夜里

   我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像蛛网紧紧扼住喉咙

   让我久久不能呼吸

   我努力挣扎、呼喊、哭泣

   想要逃离

   逃离这窒息的牢笼

   摆脱这折磨的困境

   可四下里除了自己

   和那望不穿的黑

   我再也找不到

   任何的托寄

   我恐慌、害怕、失意

   再没有勇气

   去面对所谓希冀

   想要把自己埋藏在这

   毫不起眼的夜里

   但我不能

   我还要渴望

   渴望星星,渴望月亮

   渴望温暖,渴望光明

   渴望那一片金黄的麦田上

   说不完的欢声笑语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虚 影

 

◎朱 沛

 

   看不清一双眼睛

   模模糊糊

   风绕过

   一团黑雾

   轻轻吹响口哨

   与簌簌腼腆的竹

   

   踏过一片空白

   由点串成线

   轻晃窗帘

   刷

   任月光走入室内

   抱走酝酿的寂寞

   

   静静地呼吸

   雾气氤氲

   放弃这寂静的凉夜

   和渐落的星子

   藏入云中缓缓流动

   趁着黑夜悄悄

   无人打扰

   

   斜织着身影

   与时间碰杯

   游走在方方正正

   破格跳出

   脱去黑暗的保护色

   

   我离开了

   趁夜色阑珊

   点缀鱼肚

   拾起碎片拼凑完整

   而后

   东方既明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新世纪陕西诗歌研究的重要收获

——评熊英琴《先锋与常态——新世纪陕西诗歌发展概论》

◎钟海波

 

  青年学者熊英琴聪颖、勤奋,受故乡陕南文化环境影响,她既热心于创作,写有二百多首诗歌,也能沉潜于学术研究,已取得的成果较为丰硕。她十年磨剑,新近出版了《先锋与常态——新世纪陕西诗歌发展概论》,这是她研究新世纪陕西诗歌创作的第一部专著:“本书通过对新世纪陕西诗歌发展的梳理与研究,从中国现代文学史和现代诗歌史的视阈,分析其先锋写作与常态坚守的内在理路,论述其在题材取向、语言体式及思想蕴藉等方面的探索与创新成就,认识到新世纪诗人们上下求索和陕西诗歌的发展样貌,认识到不同风格样态与写作源流的生长性和陕西诗歌在当代中国诗歌格局中的重要性,揭示其隐含的理论意义与诗学影响。同时,点评了近些年来诗坛上出现的先锋新锐诗人及其知名诗作,展望了未来诗作的发展趋势。”这本厚重、扎实的学术著作,同时也是新世纪陕西诗歌创作研究的重要收获,其优长具体说来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整体具有重要学术价值。

  陕西是文学大省,是当代文学重镇,整齐、严整的小说家队伍曾有“陕军”之称,闻名遐迩。其实,当代陕西诗歌创作也不逊色,不少陕西诗人在当代诗歌史上起到引领潮流的作用。但是,学界对于陕西诗歌,特别是新世纪以来诗歌创作的关注度较低、研究相对滞后,目前仅有一些关注个体诗人的单篇论文,比如谢冕、贾平凹、陈思和的《边缘与中心的对话——“沈奇诗与诗学学术研讨会”七人谈》、沈奇的《困境中的坚守与奋进》、李震的《关于陕西诗歌及其区域文化的关系》等;相关专著极少,仅见宋宁刚的《长安诗心:新世纪陕西诗歌散论》,这与陕西诗歌创作的实际成就极不相符。熊英琴的《先锋与常态——新世纪陕西诗歌发展概论》是一本系统、专门研究当代陕西诗歌创作的著作,它弥补了这一领域研究的不足,具有重要学术价值,值得珍视。

  二、观点中肯,论述有力。

  该著中肯评价了陕西当代诗歌在诗歌史上的地位: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写作到二十一世纪语境,雷抒雁、韩东、沈奇、伊沙、阎安等共同铸就了陕西诗歌的辉煌荣光。在社会转型、消费主义、利益化、市场化、多种话语“众声喧哗”的新世纪,陕西诗人以开放的学习心态,注重诗与现实、时代、生活之关系并逐渐形成以西安——关中诗群、陕北诗群和陕南诗群等方阵分布,从多方面做出探索和尝试。这种探索和尝试突出表现在“后先锋口语诗”、“新古典诗歌”、“新语感诗歌”和“女性诗歌”四种发展向度以及由此形成的流派。韩东的“诗到语言为止”,曾在当代诗坛引起很大反响,对于将诗从一种附庸状态解脱出来,确立其自身的价值尤为重要。沈奇也谈到这个问题,他的“诗是语言的起始”,不仅是对韩东的“诗到语言为止”的一个反拨,也试图对某种历史惯性进行反拨。当然这个“反拨”并非是简单地将诗歌的被剥离的那部分再收编回来,而是要在一个新的高度,在已到达的诗性之上,使诗再次向着广阔的世界张开巨大的怀抱。以此可见著者的学术功底和著述能力。

  三、点面结合,重点突出。

  熊英琴既关注陕西诗歌发展的“高原景象”,也关注“山峰诗人”,做到经典、先锋和新锐诗人的兼顾。比如沈奇在当代中国诗歌界是一个极具活力的诗人和诗评家,也是当代中国诗歌运动的全面参与者。她认为沈奇诗歌通过字构之诗性字词的抉择、句构之古典诗词的化用、篇构之现代禅趣的营造三个层面来完成古典诗美的现代建构。《天生丽质》组诗篇幅短小精悍,语言精练平实,在数十字或十数行的句子里创作出含蓄典雅、意味深长,能引发读者审美想象和情感共鸣的诗美空间,究其根由则是诗人创作中对留白手法的成熟运用。而《无核之云》中的许多诗节也都充盈着禅意,将一些难以用散文的逻辑语言表达出来的诗学追求,以极具禅意的诗的意象呈现出来,而给予了读者更多的思索空间。

  另外,伊沙是受后现代文化影响极大的诗人,后现代文化的表征有反中心化、消解神圣价值、审丑、审美日常化等,伊沙诗歌的后现代文化特征主要表现在:着力消解传统的想象性神话,撕破旧有诗歌的虚幻性完美外衣,拆毁抽象主义的诗歌思维方式,书写人生的庸常、荒诞、刺激等世俗生存状态,在“此在”敞开过程中体现出鲜明的存在主义倾向;对“美”有意回避,在审丑与渎神中寄予思考,拆解优美与崇高的传统美学范式,以发现的眼光审视美丽外衣遮蔽下的丑与真,或者将美丑界限消弭,以丑为美,在“丑”中透视和体悟人生。

  此书还重点分析了阎安、吕刚、宋宁刚、高璨、雷鸣、刘亚丽、三色堇、横行胭脂、李小洛、吕布布等诗人的代表性创作,从时代地理和诗学流派视阈对诗人具体作品的鉴读分析即有思想的火花、也有诗美的流动,读来深有启发。

  四、研究方法得当,理路清晰。

  本著从文学史、文化学、女权主义及文本细读、文学地理学等方法角度展开研究,视野开阔,体例合理,逻辑较为严密,引用文献丰富,态度严谨。这本著作语言灵动、流畅,是学术话语与诗性表达的统一。虽为学术专著,但并不抽象、玄妙,而是雅俗共赏,通俗平易,易为读者所接受。尤其在每一个理论流派的全域性梳理后,再进行的具体诗家作品的评析,讲究结构体例。比如她对口语诗口水话问题的厘析和解决思路的提出,对女性诗歌在时代性、思想性方面的深度欠缺和网络媒介对诗歌传播的影响等均有相对独到和独立的见解。最重要的,在清晰的理路之外,本书的写作行文本身体现出一个诗者的思的涌动和一个诗歌爱好者对文学的执着与浸润,让我们的阅读变成一种愉快而又有收获的诗意之旅。

  最后,当下是一个重物质而轻精神的时代、告别崇高和诗意的时代。在这样的后现代的文化语境,诗歌生态越来越差,令人担忧。而在这样的环境下,依然有一批人在精神的高地默默守望着,他们坚持诗歌创作和诗歌研究,守护着诗歌的尊严和高贵,其精神难能可贵。熊英琴就是这样的人。从她的著作可见其严谨的治学态度和出众的研究才能,在陕西诗歌领域有这般资质和坚守自然是难得的。她在发展中,无疑,很有潜力和前景,期待这棵小树将长成参天大树,为陕西文学的未来繁荣贡献力量。

  

  作者简介:钟海波,男,汉族,陕西榆林人,文学博士,现为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现当代文学教研室,研究方向:延安文艺。中国茅盾研究会理事。


《带灯》:从小说到花鼓戏

◎李 波

 

引言

 

  小说《带灯》是贾平凹文学创作上的又一部巅峰之作,讲述了一位充满文艺青年气息的女大学生带灯前往基层乡镇政府工作,负责任地去处理农村各种复杂矛盾的故事。小说从樱镇俯瞰全国,折射出当下社会正在发生剧变。二零一四年由徐小强导演根据小说《带灯》改编成了大型商洛花鼓现代戏《带灯》,作品问世以来相继在西安、上海、北京等多地演出一百多场次,被陕西省委宣传部列为全省重大文艺精品项目,是陕西唯一一部入选文化部主办的全国地方戏优秀中青年演员汇演剧目,受到广大群众的热烈欢迎和一致好评。二零一六年九月,商洛花鼓戏曲电影《带灯》在洛南开机拍摄。从小说到花鼓戏,不仅仅是文体形态的变化,随着时代的变迁,编剧、导演的审美观念也发生了转变。

  一、 作家与编剧的差异

  贾平凹先生曾在《带灯·后记》里提到小说的素材源于自己认识一位乡镇干部发来的手机短信,经过作家的妙笔生花,最后呈现给读者的是三十七万字的长篇小说。小说里的女大学生萤充满文艺青年气息,来到位于秦岭地区的樱镇镇政府工作,她不满“腐草化萤”的说法,改名为“带灯”。带灯是镇综合治理办公室的主任,主要负责处理乡村所有的纠纷和上访事件,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这里不仅有要帮扶位于社会底层农民,还有与之斗争乡村村恶势力。每天面对的都是农民的鸡毛蒜皮和纠缠麻烦。农村的琐事让人心烦又让人同情,带灯在矛盾中完成着自己乡镇干部的职责,她既不愿意伤害百姓,又要维持基层社会的稳定。在现实面前,带灯陷于困境。带灯就把精神理想寄托放在了远方的情感想象之中,省委秘书长元天亮成了她在浊世中寻找解脱的精神避难所。但是精神世界的纯净和现世生活的芜杂造成带灯的分裂,她的痛苦是无法救赎的,她既无法摆脱现实,又没有能力得到解脱。她注定要燃烧自己来祭奠理想。贾平凹通过写《带灯·后记》进一步让读者了解中国农村,尤其深入了乡政府之后,知道了的生存状态和生存者的精神状态。中国基层干部坚守和担当,构成了中国乡村社会中流砥柱,而带灯则是她们中间的杰出代表,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构建新世纪乡村美景。作家在这部作品思考着中国农村发展涌现出的新问题,表达了体制改革的心声。

  大型商洛花鼓现代戏《带灯》由商洛籍著名作家贾平凹同名小说改编的,故事发生在秦岭樱镇,全剧分为山野、燃烧、星空、埙声、躁动、幽灵、云开等七部分。戏中重点塑造了带灯作为基层女干部,用她的忠诚和担当,回答了“为了谁、依靠谁、我是谁”的现实问题。带灯在矛盾中履行着乡镇干部的职责,她既不愿意伤害群众,又怕政府形象受到损伤。她超然脱俗,却有丰富的情感世界,每天面对最让人无法摆脱的杂乱沉重,内心却挣扎着不断向上飞升。

  小说里带灯是一场冰雹之后来到樱镇,改编后带灯是在春意盎然之际来政府大院工作,给这个沉闷机构注入新的血液和活力,给人民带来了希望。人物设置方面有较大改动,小说中人物众多,围绕在带灯身边的“老伙计”,上访的村民均是在场人物,但是带灯的丈夫是缺席的。花鼓戏里陆小菲原本是樱镇里美术教师,后追求理想生活与带灯离婚。在戏曲里增加家庭伦理矛盾冲突、权力角逐,删除了爱情纠葛,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突出带灯作为人民公仆,可以做到舍弃自我为人民的奉献精神。作为小镇女干部的带灯,她身上体现素养与品质正是新时代、新农村建设所需要的。戏中带灯把民心、民意、民情、民权、民乐、民苦全装在心里。最终自己蒙受委屈和冤枉,但使每个民众都点亮了心灵之灯,她的心情也怡然欣慰,心境也有了释然的安置。花鼓戏里带灯是当下农村基层干部的一个代表性人物,她唱响的正气歌传递出时代的最强音。

  小说《带灯》是二零一二年完成的,到二零一四年同名花鼓戏的诞生。虽说间隔时间不长,但是当今世界瞬息万变,消费者需求改变、创作者主体差异面前,编剧和导演必须再次创作,根据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变化,创新剧本,重塑新的艺术形象,以适应时代的新需求。

  二、从小说到戏曲改编的倾向

  戏剧与小说作为两种不同的文体,有着不同的创作规律和审美要求。但是纵观历史,小说与戏曲在其发展过程中,二者彼此沟通、融合,互相影响渗透着。

  小说与戏曲有斩不断的血缘关系,许多剧作者直接在小说截取创作素材。这种创作倾向由来已久,如王实甫《西厢记》取材于元稹《莺莺传》,汤显祖《邯郸记》取材于沈既济《枕中记》,《紫荆记》取材于蒋防《霍小玉传》,郑德辉《倩女离魂》取材于陈玄祜《离魂记》等。在民族革命的岁月里,巴金、萧红、张恨水等人的作品先后被改编成为话剧、京剧、黄梅戏等,鼓舞仁人志士正视民族苦难,前仆后继奔赴战场,洒下了可歌可泣的一幕。近年来,当代文学中的优秀作品先后被改成了京剧、舞剧、歌剧等,如陈忠实的小说《白鹿原》被改剧成了同名歌剧,引发观众热议。毕飞宇的小说《青衣》先后被改编了同名电视剧、京剧、舞剧,这是作者创作时没有预料到的。面对观众消费需求的变化,越来越多的文学作品将会被改编成影视剧,这或许会成为一个趋势。

  与此同时,一部分小说在创作过程中,也主动借鉴了戏曲的长处。古今中外许多杰出的作家,如萨特、肖伯纳、契诃夫、茅盾、老舍、夏衍、张爱玲、白先勇、严歌苓等均受过良好的戏剧熏陶与锻炼,小说创作中自觉的运用了戏剧思维,在小说悬念的设置、人物形象的塑造、人物对话的鲜活生动等方面吸收了戏剧之长,创作出许多深受读者好评的小说。

  由于小说与戏曲的关系密切,戏曲改编的观念和改编方式长期以来争论不休。通常而言,戏曲改编的观念主要有两种:忠实于原著与变通取意;改编方式也主要有两种:增删情节和增删人物。由于媒介不同,戏曲改编与影视剧改编也有所不同。《带灯》小说有三十七万字左右,要改编成电视剧则可长、可短,灵活性很大。但是要改编成花鼓现代戏,整个作品浓缩在两个小时以内,难度非常大。因此在编排这部戏时,在忠实原著的基础上,也对人物、情节等方面做了适当删减,目的是呈现给观众一曲原汁原味具有地域特色现代商洛花鼓戏。

  为了拍好这部戏,商洛市剧团邀请了著名编剧徐小强全力打造该剧。戏中的主要人物带灯由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李君梅主演。此前,李君梅师已经在秦腔传统剧和眉户现代戏中担任主要角色,她在戏中扮相俊秀,表演纯正,音色甜润,自然质朴,这为花鼓戏《带灯》取得成功奠定了基础。戏中编剧抓住了人物的气质、思想,成功地塑造了一个为民请命的乡镇女干部形象。徐小强在《带灯》编剧前后中谈到:“要表现带灯的命运和性格发展,绝非只用一个事件、一条线所能概括,也不能用一两个对立面的人物来概括矛盾和冲突。应该确定带灯和镇长、书记干部的矛盾冲突才是主要的线索,才能体现基层政府人员的生存状态,才能揭示乡镇体制的缺失和无奈。”编剧一语说明了该剧的创作主旨,在戏曲的外衣之下,对文学文本进行深度阐释,花鼓戏《带灯》与小说不仅仅是神似与形似的问题,而是在新媒体时代为戏曲与小说的共生开拓新的空间。正如莎士比亚的戏剧被改编成了川剧、越剧、京剧等,这种东西方文化融合的现象说明了在全球化背景的今天,我们的作品改变不应局限于地域、剧种的限制,而应及跨界地融合大量的戏曲元素,进一步推动中国故事全球化,进而使中国文学与戏曲获得新的发展机遇。

  观看戏曲只是一部分大众娱乐休闲方式,为了保证票房收入。在改编作品时编剧导演为了吸引观众,首先考虑的是观众的兴趣与口味。简言之,编剧与导演的审美趣味必须以受众为中心。因此,文学作品的戏曲剧改编,“忠实原著”并不是首选原则,而是为了适应观众的需求而采用了“变通取意”的原则。

  二零一四年编剧徐小强等人将《带灯》改编成同名花鼓戏就是在原著基础上增设了情节和扩充了人物,这是戏曲改编常见的方式。在小说里元天亮这个人物是带灯的精神寄托和暗恋,带灯先后给对方发了二十六封短信,把自己的爱慕、思念、苦恼全部倾诉给对方,在短信世界里安放了自己焦灼的灵魂,以此抚慰受伤的心灵。但是在戏曲舞台上很难展现这种细腻的心理创伤,因此在戏剧情境中,带灯是靠吹埙倾吐生活的酸楚,吟唱心灵的诗歌。元天亮这个在小说里被带灯视为救世主一样的神人在戏曲中隐匿在幕后,这当然剧情发展的需要。当然在人物塑造方面除了带灯之外,还突出了王后生和朱声唤这两个人物。在小说中作者塑造了王后生作为上访户,整天与带灯对着干不说,甚至变成了“刁民”,把作恶的手伸向了樱镇贫苦农民,以替人写上访材料来牟利。但是在戏曲中不仅展现“死皮烂串”的上访专业户王后生与综治办主任带灯之间冲突矛盾,而且还有意识通过王后生写的上访材料使得县政府对“争沙”事件再处理,突出了王后生正义性的一面。给王后生穿上“正义”外套,马上使得这个人物形象更丰富,更有富戏剧性。

  从小说《带灯》到花鼓戏以及花鼓戏电影的改编过程,反映了文学作品在改编时编剧审美观念的转变。这种变化决不是文体形式的要求,而是针对受众所做有针对性的取舍。目前我们观众随着社会的发展,他们欣赏水平已经提高了,因此在戏曲改编中编剧必须考虑大众的审美需求,借助戏曲的手段呈现给观众的是与影视剧不一样的视觉盛宴。

  三、消费主义时代的戏曲戏何为

  商洛花鼓戏从诞生至今,经历了时代的考验,在观众的欣赏与批评中逐渐走向成熟,成为一种深受广大众喜爱的一种艺术形式。从商洛越过秦岭,走向了全国,为了地方戏曲传承与发展开拓了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但是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戏曲利用文学财富的时候,不仅仅考虑到自己的生存与发展,更应该寻求戏曲与文学的共生空间。花鼓戏《带灯》在改编中,原著中人物的悲剧性命运被悬隔了,其主要原因受到了消费时代大众审美需求转变的影响。走进剧院看戏的观众不仅仅是中老年观众,还有零零后学生群体,他们对传统戏曲的了解和认识是借助于媒介工具,诸如说电视、电影之类。因此,在当下把小说改编成戏曲,不仅仅给观众带来的是视觉盛宴,而且让那些被消费神话蒙蔽的观众在戏曲里受到灵魂的洗礼,道德的救赎。

  鲍德里亚认为“消费的真相在于它并非一种享受功能,而是一种生产功能”。鲍德里亚一语戳穿了消费主义背景下,赏心悦目已经成为大众参与艺术消费的首选原则。在以“功利”为核心,娱乐至死的体验已经左右着今天的艺术创作。目前眼花缭乱的影视剧,各种现代戏曲似乎都想和大众亲切的拥抱。在大众的推波助澜之下,“媚俗”几乎成了其作品核心理念。作为人类长久以来自我关怀的手段之一,艺术的崇高精神近乎消失了。但是人们心里很清楚,时代需要传递社会核心价值观念艺术精品。 商洛花鼓现代戏就是此背景下应运而生,它不仅跳出了传统戏曲的道德教化的窠臼,而且大胆创新,使得作品获得独立的审美性。编剧徐小强笔下的带灯是一个反思自我,追求真理的乡镇干部。她不是传统戏曲里的“包青天”“海青天”,但是她做事情的出发点不是机械执行上级政策,也不是一味地和稀泥。她从常识和良知角度去思考镇政府和农民的关系问题,一切以人民的利益为出发点,丝毫不考虑个人利益得失。

  花鼓戏《带灯·躁动》篇中马莲翘讥讽南岔沟十三寡妇蒸糍粑,对她们的丈夫身患矽肺病无半点同情心。这为带灯为其受欺压的公婆伸张正义做了铺垫,马莲翘公然在众人面前作践公婆,面对其不孝顺行为,带灯出面制止,继而与其厮打起来。剧作中这样写就使带灯的形象就更加丰满起来,带灯作为乡村执法者,她不是凌驾在人民之上,而是和群众同命运共呼吸。孝顺老人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不管时代如何变化,人伦道德是不会消失的。戏曲自诞生之日就承担着伦理道德教育的作用,花鼓戏也不能例外。商洛花鼓戏中的精品《六斤县长》在创作中就把政治伦理,家庭伦理、邻里伦理统一于作品之中,在国家主流意识形态与传统文化伦理之间实现了完美的链接。编剧在创作花鼓戏《带灯》时不仅仅是借助商洛花鼓这一民间戏曲形式,而是将国家主流意识形态与伦理价值观念融入戏曲之中。在成功地塑造了带灯这一人物形象同时,使商洛花鼓戏具有现代审美品格。商洛剧团在花鼓戏《带灯》取得成功之后,继而创作了《紫荆花树下》《疯娘》,编剧在创作也再度阐释家庭伦理之和这一主题观念。作品公映后,获得了观众好评。这再一次证明了戏曲不是媚俗的艺术,它的目的不是给观众感官上的刺激,而是促使观众通过欣赏作品,去思考人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尽管在消费时代,艺术在某种程度上凭借娱乐性迎合了人们的审美需求,但是这并不是艺术创作的本质。因此当下艺术家在创作实践中,不是单纯地满足观众的消费欲望,而是要超越肉体的消费欲望,去追求崇高精神和神圣的理性。徐小强在《<带灯>改编前后》中谈到:“我悟出了戏中带灯命运相似形似的几个形象,应该是萤火虫、佛前灯、指甲花和黑陶做主题歌的内容,经这些作为主题贯穿全剧。”编剧用隐喻的方式传递了创作的主旨。戏曲里的萤光和烛光是思想之光,只能烛照自己,无力改变整个社会。带灯尽管有普渡众生的情怀,但是她不是万能的救世主。面对基层社会中陈年旧疴,她只能自我拯救。尽管自身的力量有限,但是萤光也是希望之光。指甲花就是带灯命运的写照,因为指甲花的种子随风飘到石峰里,最终奋力挣扎破土而出,拼命生长直到绽放出美丽的花朵。带灯也像指甲花一样自叹自怜,因为她面对危机四伏的樱镇,找不到普渡众生的方法。但是她还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监狱带回死刑犯朱声唤,让他为父亲送终尽孝;主动为患矽肺病农民申请低保;教育了虐待老人的马连翘,甚至在樱镇两大恶势力争斗中冲锋陷阵。这些情节的设置,体现了带灯作为共和国基石的本色,一个乡镇干部超越本我的境界。当然,这更是艺术超越功利的表现,绝不能单纯的迎合观众的趣味,而使得艺术丧失了崇高精神。正如徐岱所说的:“艺术崇高精神的缺席意味着体现艺术最高价值审美精神的消亡。消费社会中的艺术实践应重视生命重返体验之途。”花鼓戏做为商洛民间艺术的一种形式,用它来反映我们当下的时代风貌,记录社会发展的历程,是艺术家们艺术实践必经之路。

  花鼓戏《带灯》赢得了观众、评论家的青睐,它说明了在终生喧哗时代,能震撼人灵魂的戏曲依然能俘获观众的心。带灯作为戏中的主要人物,自然成为大众朝圣之途的引路人,那么她所受的苦难自然不是普通庸众所能承受的。在部分人情愿承受平庸之恶时,带灯无疑成了打翻潘多拉魔盒的人。自然她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承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结语

 

  约翰·菲利斯克说:“一个文本只有进入社会和文化关系中,其意义潜能才能被激活。而文本只有进入读者日常生活而被阅读时才能产生社会关系。”

  对于小说而言不同的人对作品的理解和接受,自然有差别。与此同时,小说被改编戏曲,编剧与观众共同成为成了戏曲中人物形象再创造者。《带灯》由小说到戏曲的转变,是文本意义随着时代变迁而发生审美意义嬗变。

  花鼓戏《带灯》抓住了人物主要矛盾,重现编排了事件,在戏曲声画结合下,时空转换下,完成了对小说主要人物的刻画和主题的升华,为我们再现了城镇化进程中农民的思想变化及农民生活方式的改变,书写了戏曲改编上成功的典范。它也为地方戏曲开拓更大的生存空间,在消费主义盛行的时代,地方剧团更应该大胆创新,利用文学改编为戏曲寻找更大的舞台。文学与戏曲共生的局面,不能因为媒体的介入而被破坏了。当然一部文学作品,只有被阅读,只有不断被改编,才能产生新的审美价值与意义。

 

 (作者系商洛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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